第119章 蛛丝马迹
元越泽道:“道长没有为我散布消息吗?”
骡道人道:“贫道已经散布,不过杜兴等人完全不把萧兄当成一回事儿……”
元越泽暗叫失策,只靠一个没人听过的名字,怎会惹人注意,起到震慑四方的作用,于是微笑道:“道长离开吧,我要过去看一眼,若杜兴也是害死族兄的人之一,我绝不会饶他。”
说完大踏步朝饮马驿奔去。
半晌,骡道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道:“萧兄请等等,贫道也非贪生怕死之人,何况杜兴狼子野心已经暴露出来,陆兄弟之死一定与他有关系,你不熟悉这里,我为你领路吧!是了,怎么不见两位夫人?”
元越泽道:“萧某以性命担章保道长不会有危险,内子隐居多年,对俗世甚为厌恶,在下已安排她们住在隐秘地方。”
一路长奔,二人抵达通往饮马驿的坡道下,元越泽微感愕然,想不到在边塞地区,有这么一座造型古怪,气势雄伟的旅馆驿站。
饮马驿位于峡谷一侧的山势高处,背傍高山,颇有占山为王的山寨味道,具备军事防御的力量。
骡道人呆望累得口吐白沫的小蕾片刻,开始为元越泽介绍。
饮马驿的主建筑物是一座两层高的土楼,以正圆形高达三丈的石砌围墙包环维护,主楼位于靠山的一方,围墙就由土楼两侧开展,环抱出敞开的大广场,亦是车马停驻的地方。大门与主屋遥相对应,只有一个入口,沿围墙设置客房,足有五十间之多,天井周围是环绕的回廊,置有数组各七、八张椅桌供人歇息谈天,天井中心是个宽达两丈的大水他。
骡道人眼中闪过讶色,眼前的驿站没有半分打斗过的迹象,隐约可见广场嵌置十多组供乡马的木栏,还有伙计在一边闲聊,一边把草料清水注进马槽,供几十匹精壮的马儿饮食。元越泽却不以为然,他功力虽消,高深的精神修为却在不断提升着,通过灵觉,他清楚察觉到周围气氛中透出一种紧张沉凝的诡异,令人感到胸口憋闷。于是皱眉道:“这座石砌的山寨高据丘顶之上,无论广场巴主楼,均只有一个入口,窗户窄细,虽有防御上的优势,但若给人封锁入口,却是谁都逃不掉,再看前后不过一刻钟的时间,现场收拾得竟这样干净,杜兴确非等闲角色。”
语毕,长身跃起,几个起落来到驿旅门口,高声喝道:“杜兴何在,出来受死!”
黑王灵巧地飞下,傲立在他肩头。
骡道人心忖这人怎么这般不通世情,太冲动了。但见他脸容冷酷,双目闪耀着凝然如有实质的强大自信,雄伟如山,挺拔若松的躯体笔挺如枪,状若天神,肩上黑王更添其不可一世的霸道气概,使人生出无论遇上任何风暴,这一人一鹰仍将屹立不倒的感觉。
灌注真气的声音足可传遍方圆几十丈,楼内突然起了一阵喧哗,十数个身体强壮的伙计手执利器冲出门口,从他们精华内敛和高高鼓起至无法掩饰的太阳穴看,元越泽推知这些高手很可能是杜兴安排的。
就在此时,一朵彩云排众而出,往元越泽迎来,娇笑道:“这位就是兰陵的萧公子吗?果真是一表人才,教奴家都有些动心呢!”
不用猜也知她就是饮马驿的老板娘骚娘子,她身材得有些过份,年纪早过三十,全赖涂脂抹粉,才能对抗岁月的不饶人。穿着俗里俗气的大红彩衣,和同样喜着红衣的张出尘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脂粉香料的气味在几丈外都可闻到,水汪汪的媚眼带有无限的性,令人联想到廉价的肉-体交易。
元越泽心忖看来骡道人真是为“萧贝”做了不少宣传,不理她的挑-逗话语,挥手喝道:“杜兴,你这缩头乌龟,大丈夫敢作敢为,你若不出来,老子就拆了这驿站!”
骚娘子及一众手下面色大变,纷纷开口喝骂。骚娘子刚要找借口支开元越泽,就见不远处骡道人一路跑了过来,脸色立即一沉,闭嘴不语。
大厅内突然传来一把洪亮的声音,客气地道:“久仰萧兄大名,请进来一叙,杜兴恭候大驾。”
骡道人刚到元越泽身边站稳,立即摇头示意他不要上当,杜兴笑里藏刀,一旦进去,还不等于将自己送进陷阱吗!
元越泽没料到骡道人会过来,此刻多了一个累赘,却不影响他的信心,给了骡道人一个安心的笑脸,昂然阔步的朝大厅门口走去,每一步都是那么肯定和有力,配合其龙行虎步的姿态,威猛无比的形象,足音组成的奇异节奏,透出勇往直前的强大信心。将门口一众好手的气势生生压了下去。
骡道人额头冒起冷汗,只有硬着头皮紧紧跟上。
在众目注视下,元越泽随骚娘子进入主楼,里面是个宽敞可容近三十张大圆臬的饭堂,主楼后院是个大花园,乃著名的饮马温泉所在。不规则的天然温池热气腾升,烟雾弥漫,立时把布置简陋的饭堂提升为仙界福地。
饭堂内只得一人,元越泽的灵觉却察知周围墙壁后至少埋伏过百人,当下开始盘算如何保护骡道人,杜兴如旋风般转过身躯,大步迎来,抱拳道:“萧兄请!”
目光落在骡道人身上的刹那,他眼中杀机一闪即逝,回复笑吟吟的模样,仔细打量着元越泽与黑王。
杜兴不负霸王之名,身材高挺,有魁伟而令人慑服的体型气魄,超乎常人的高额,显示他并非有勇无谋的人。他是四十刚出头的年纪,虽说不上英俊,却充满阳刚的气概,神采奕奕。粗浓的眉毛下双目尖锐锋利,像没有事情能把他瞒过。他单手负后,黄色武士服外加披风氅,脚踏牛皮靴,确是霸气十足。在元越泽锐利如剑的目光下没有丝毫不安的神色,元越泽从容坐下,骡道人战战兢兢地入座,杜兴与骚娘子眼中同时闪过嘲弄鄙夷的神色,亲手为元越泽斟满酒后,杜兴道:“这是老板娘珍藏的鸿茅酒,理气益肺、滋阴补肾、益气安神、平肝健睥,好处说之不尽,萧兄请。”
骡道人面色大变,骇然道:“不能喝!”
元越泽不以为意,一饮而尽,微微皱眉,抚着黑王油亮的羽毛,道:“这药酒太苦,好了,说正事吧!被杜兄擒住的北疆武林人士可否交给在下?”
见到元越泽一饮而尽,杜兴二人眼中闪过惊讶的神色,再见骡道人一脸煞白的模样,心中暗喜,不过元越泽说话如此直接,教杜兴很是不悦,道:“是非只因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萧兄当知此乃至理,北疆武林恩怨还轮不到阁下插手,萧兄以为然否?”
元越泽暗叫厉害,杜兴依足江湖规矩,反令他们落在下风。这时代人,特别是草原人,都尊重强者,只有强者才配得到别人的敬重。杜兴看得出元越泽的实力最多只是与他不相上下,才会同样不客气。
元越泽微微一笑,道:“杜兄说得好,那在下想请问一件与我有关的事,在下的族兄萧世用曾在山海县城附近被人劫了一批货,弄至家破人亡,赶问杜兄知否是谁干的呢?噢!你千万不要说不知道,杜兄与契丹呼延金的关系,在下可是打探清楚了的。”
以杜兴的城府,闻言脸上肌肉亦抽搐几下,高开道虽是东北之主,但很多地方仍不由他话事,像杜兴这种一方霸主,背后又有突厥和契丹人撑腰,虽明知他暗里无恶不作,仍莫奈他何,兼且此人武功盖东北,谁都忌他几分。何时给人这样冷嘲热讽过。
看着他的表情,元越泽暗道搞不好那萧世用还真的是被杜兴给害的。
“砰!”
杜兴一掌拍在桌上,发出一下闷响,但台上樽内的酒却不见半滴溅出来,显示出他的武功不但超凡入圣,且是怪异无伦的内家功夫,厉声道:“你族兄被劫,关我娘的屁事,混江湖的哪个不重荣誉,你语有所指,今日若不给老子个满意的说法,休想离去。”
元越泽依旧抚摩着黑王的脑袋,叱喝道:“讲信誉?你***,老子刚刚喝的药酒里面的毒难道不是你下的吗?以阴谋算计北疆武林,意图称霸的人不是你吗?你杜兴除了脸皮厚以外,我看没什么本事。”
杜兴哈哈大笑,拍着腿道:“既然知道已经中毒,还不乖乖束手就擒?爷爷或许会饶你不死!你的十八代祖宗,在这里谁敢向我杜兴颐指气使?”
元越泽猛地起立,两手抓着桌边,随着他往后稍退,整张大木桌给他抬得四足离地,接着气愤的往上甩抛,桌子连着杯盘菜点像没有重量般腾升直上,重重撞在屋顶主梁处,桌子杯碟同时炸成碎屑残片,雨点般洒下来,撒往几人身上,同是右手运出柔劲,将骡道人一掌送出窗外,道:“有多远走多远!黑王会保护你走!”
杜兴与骚娘子一同后退,看到元越泽的动作才知他是要抢得主动,先把骡道人送走。
骡道人不受控制地飞出窗外,感激元越泽对他的维护,同时大厅里传来一声古怪的啸音,门口立即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一群持刀大汉封死,另有一群人冲向他,尚幸黑王经过元越泽的真气贯体,一点点经脉发生改变,此刻已算个高手,第一个冲上来的壮汉被它有力的巨翅拍上手臂,疼痛下连刀也抓不稳,还未回过神来事,黑王那比钢铁还要坚硬的黑喙已将他的鼻子啄去大半,那壮汉发出如杀猪一般的号叫,疼得满地打滚。
元越泽动作一气呵成,抓着一支尚在空中的竹筷,将刻下的全部精气神灌注筷子上,雷霆万钧地刺向杜兴,以图以奇招一击擒下贼群的首脑。
破风之声呼啸惯耳,杜兴哪敢怠慢,可恨的是他的霸王斧还藏在墙壁后,惟有抬掌硬接。
“砰!”
气劲交击之后,杜兴连上闪过一丝红晕,借势撞破墙壁,同时右手拉住根本不会武功的骚娘子,掷向元越泽,阻止他继续追击。
筷子一击不成,元越泽稍一回气,又追了上去,哪知骚娘子被掷了过来,他对这大明尊教的人当然不会手软,一掌拍出。
事情发生得太快,骚娘子都未来得及反应,就被元越泽的一掌轰中胸口,气孔流血,死不瞑目地栽倒在地,至死她也无法相信是自私无情的杜兴害死了她。
元越泽冲出铺外,但至少五百人正将他围在中央,持刀剑的,拉满弩弓的,整齐一致,弯弓搭箭向他瞄准,只待杜兴一声令下,将是万箭其发。这批人蓄势以侍,却不闻急促的呼吸,可知杜兴的手下,绝非一般帮会的乌合之众。从他们异于中土人的长相,可知都是突厥、契丹来的外族人,无不悍勇沉着,强猛不畏死。
杜兴手持一双巨斧,威风八面,他左边站着一个作文士打粉,看来十足像个是当大官的师爷那类人物的中年汉,右边一人手握长剑,年纪在三十许间,头发眉毛粗浓如铁丝,留着一副短须,活像个刷子,轮廓分明,眼神阴惊沉着,是个颇具男性阳刚魅力的中年汉子。
元越泽像看不到数百瞄准他待发的箭矢般,悠然道:“若在下没猜错,杜兄身边的两位是否就是安乐帮的二当家与北马帮的师爷化呢?除掉今天的饮马惨案,安乐惨案和百花惨案是否也都与你们有关呢?一起上吧!”
杜兴那一方人竟是没有任何动作,全都惊讶地瞧着元越泽。
此刻的元越泽心神已经进入致虚守静的无念之境,整个人与天地合二为一,再没有这个自我的存在,故意无惊怖、无恐惧,对周遭动静更是了若指掌,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对方完全把握不到自己的虚实,看不破他实力并非强大无敌。杜兴等人只觉得元越泽好似融入了天地间,若非眼睛告诉他们那里站着一个人,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相信。
这只是一种精神境界,不需内力支援,元越泽旨在打击对手的信心以及气势,因为突厥契丹人的武功专走悍勇路子,重气势,以命搏命,在此功力未全恢复的情形下,元越泽必须动用所有手段,从各个方面打击对手的斗志。
杜兴有点后悔,自己一时被胜利冲昏头脑,先下毒准备干掉这上门找茬的怪人,结下不必要的梁子,此人高明至完全不受骚娘子的十绝毒影响,进一步打击杜兴的信心,加上元越泽以所有剑气锁死他,更教他心声悔意,斗志跌至低谷,但他依旧强打精神道:“若非洛阳传来消息说元越泽要为重伤的祝玉妍疗伤而闭关,说不准杜某人会把你当成他呢!”
元越泽心里暗笑,这副模样确实与传言中的他完全不一样,但细心如杜兴者还是可看出点问题,还好洛阳方面编的理由比较中肯,是以杜兴亦只是稍微怀疑而已。
微一错愕的瞬间,杜兴已大喝一声“动手!”
箭矢如雨点般从四面八方射来。
未等他们高兴,表情突然凝固。
元越泽身上带着数不清的箭矢,活向一头刺猬般前扑,行进半途,运功震飞箭矢,如猛虎般一拳捣向杜兴。
心神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夺,众人只把元越泽当成刀枪不入的神仙,杜兴心声怯意,但元越泽速度来势极猛,他惟有与手下人一同迎上。
黑王的尖啸声猛地传来,该是已安全送走骡道人,强悍的巨鹰加如战团,鲜血狂溅,一向勇猛的突厥契丹人也禁不住元越泽与黑王的威势,被干掉二百多人后,已有人开始偷偷逃走。
先后干掉功夫一般的师爷化二人,元越泽不理依旧扑上来的士兵,猛招全部招呼向后闪中的杜兴,黑王知机以一双巨翅扇退士兵,钢喙飞啄,铁爪猛抓,为元越泽争取时间。
“砰!”
杜兴一声惨叫,巨斧脱手,口喷鲜血飞倒数丈外栽倒。
元越泽立在他身边,以脚踩着他的脑袋道:“你的嘴不是很会骂人吗?再骂几句来听听!”
心中却是一阵侥幸,若非经过心战重挫对手的心神及意志,此战绝不会这样轻松就结束。
杜兴“呸”地一声怒道:“汉狗,休想爷爷服你,我突厥人都是悍不畏死的!啊!”
元越泽一脚踩上他的膝盖处,清脆的骨裂声响过后,微笑道:“我怎会教你死呢!”
杜兴疼得面无血色,脸都扭曲了,眼看着元越泽的脚已经要踩上另一只膝盖,杜兴终于求饶道:“萧兄若饶我性命,我什么都说。”
这人的确不简单,这种山穷水尽的情形下,思绪还可以这般灵敏,为自己争取利益。
元越泽道:“在下承诺若杜兄说出一切,可饶你一条性命,不过这只对我一人生效。”
杜兴愕然,今趟把北疆武林能惹的,不能惹的都惹了个遍,元越泽就算放过他,其他人怎可能放过他,看来必须得另寻后路了。
他心思电转时,元越泽已经蹲下,为他点穴止血,道:“希望杜兄所知道的事情不会令在下失望。”
看了一眼周围的遍地死尸,杜兴无奈,只好被迫先发下毒誓后,一一招供。
被他擒住的各帮派好手都锁在饮马驿的底下牢房内,杜兴着人打扫完战场后,还没来得及迫他们签定不平等条约,就被元越泽上门找茬给打乱阵脚。
元越泽又问:“许开山藏在哪里?”
杜兴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元越泽怒道:“你忘记刚才的毒誓了吗?还是想我再修理你一番?许看山先前藏到外地,近期才回到北疆,还对外宣称是去极北之地找寻宝马,你还敢骗我?”
杜兴苦笑道:“那都是在项元化暗中归顺我以后,我安排人冒充许开山,用以震慑内部纷乱的北马帮,真正的许开山半年多前就不见了。”
为保险起见,元越泽道:“稍后你告诉我假的许开山在哪里,我要去看看。”
杜兴只有点头。
蹄声响起,元越泽抬头望去,原来是骡道人回来了。
诧异地看着满地的死尸和颓废的杜兴,骡道人兴奋异常,元越泽简单为他解释几句后,请他去放开地牢内的众人。
杜兴忙道:“请萧兄放过杜某,若他们现在出来,杜某必定生不如死,我已是废人,以后只想回乡下过些平淡日子,再无争名夺利之心。”
元越泽叫住骡道人,道:“看你也算是个大丈夫,我就放过你这一次,继续交代吧。”
杜兴喜出望外,小命终于保住了,立即将知道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
原来翟娇的八万张羊皮被抢的罪魁祸首正是拜紫亭的手下大将,与许开山和杜兴关系都非同寻常的宫奇扮成崔望所为,拜紫亭立国缺少金钱,所以想出这个法子:先卖货给人,再由他的军队暗中支持宫奇,扮马贼强抢货物,以高价勒索对方,这样一批货就相当与卖了两次,拜紫亭借此手段大发黑财。兜兜转转,还是回到原书的老路上,安乐与百花两起惨案,杜兴都未参与其中,却知道呼延金、韩朝安和宫奇可能会与安乐惨案有关,他完全不知道百花惨案是何人所为。
骡道人听到老友一案的始作俑者,激奋道:“北疆被鬼煞闹了个翻天,你们还有脸搞分裂!”
元越泽道:“鬼煞是谁?”
杜兴道:“我也不知道,听呼延金说过鬼煞似乎与‘天竺狂僧’伏难陀关系匪浅,因为鬼煞从来没在靺鞨一带行凶过,我最新收到的消息说鬼煞又开始兴风作浪,地点却在更北的室韦。”
骡道人道:“伏难陀是谁?”
杜兴道:“拜紫亭逆势立国,与此人有莫大关系。伏难陀来自天竺,曾遍游天下,识见广博,辩才无碍,听他传后才匆匆立国。这和尚确实有点本事。在拜紫亭宣布立国后,颉利和突利随即连番冲突,以致无力干涉,更令契丹王不敢轻举妄动,保存实力以观变。”
元越泽不屑道:“有本事个屁,这妖僧数年前曾到吐鲁番传教,舌战摩尼教和景教两教教主,辩才无碍,法理精深,深得各国君主赞许,并成立天竺教。那时他并不叫伏难陀,而是自称苦僧,谁都以为他是法行高深的圣僧,被他骗得贴贴服服,各国王族无不奉他如神明,在他巧立名目下献金献宝,又着子女随他修法,直到摩尼教和景教两教教主忽然暴毙,才有人怀疑是他下的毒手,但已迟了一步,被他挟带大批财宝逃个无影无踪,更发觉大批有姿色女信徒被他借修法奸-杀害。伏难陀逃到龙泉后,开始与拜紫亭狼狈为奸,但他势力膨胀极快,所以拜紫亭需借助大明……”
说到这里,他突然皱紧眉头,停了下来,浑然不觉骡道人与杜兴正震惊地呆望着他。
他刚才一大套都是书本上记住的东西而已,一口气说下来,他发觉到问题所在:伏难陀虽被拜紫亭拜为国师,但其权利越来越大,且口才无双,被龙泉人视为神,触动了拜紫亭的底线,所以二人该是面和心不和,正因如此,原书中拜紫亭才暗中扶植大明尊教,以抗拒伏难陀,如此说来,鬼煞若真与伏难陀关系匪浅,那么他该没参与进安乐惨案,因为安乐惨案只关系到宫奇的秘密。但经过元越泽一系列打压,大明尊教早已完蛋,拜紫亭在与伏难陀的暗斗中应该落于下风。还是尽快查清楚鬼煞是否真与伏难陀有关才好。
一瞬间,元越泽主意已定,杜兴苦笑道:“萧兄究竟是何人,可否告知在下。”
知道被人看出不简单之处,元越泽淡淡道:“是何人也好,杜兄请尽快离开吧。”
元越泽说话算数,在杜兴留下假许开山的藏身地点后,依照承诺放他上马离去。
再与骡道一同到地牢内释放一众北疆武林人士。
骡道人欲言又止,元越泽微微一笑,低声道:“在下真名元越泽,与道长颇为投缘,不忍骗你,请代为保密。”
骡道人浑身剧震,不可置信地瞪着他半晌,方欢喜地道:“竟可与名震天下的元兄交上朋友,贫道幸何如之!若贫道泄露半点秘密,教我不得好死!”
第120章 玉殒香消
梳洗一番,互相介绍后,众人回到大厅。
元越泽才知杜兴这人有多恶毒,几大帮派除了主话人外,全被杜兴给宰掉。依旧活着的只有东北帮帮主贝叔群,少帮主贝晨分、外联帮龙头大贡郎及其姘-头苏青、仙霞洞洞主陈和以及其得意男女徒弟吕世清和郎婷婷。以及塞漠帮的帮主荆抗。
得知杜兴被元越泽废掉一腿,又放掉后,这群桀骜不驯,且吃尽苦头的人面露愤慨,若非元越泽救了他们一命,恐怕真会动起手来。
元越泽道:“杜兴以后的死活,全凭各位处置,此等心狠手辣之人,我亦不会放过他,已着黑王跟踪他去了,届时会将他的行踪告知各位。”
荆抗眼神灼灼地打量着他,道:“萧兄弟本事非凡,我只是数日前听到几句传闻,不知阁下真实身份又是什么?若无阁下,我等不死也是傀儡的命运,此等大恩,我等铭记在心,必有回报。”
他中等身材、约五十许岁,说话时自有一股慑人的气势,最令人印象深刻是他的鹰钧鼻,凹陷却利如鹰隼的一对眼睛,予人阴鸷沉着的感觉。
元越泽微微一笑,手腕一翻说,取出代表他身份的邪剑,道:“在下真名元越泽,此行为鬼煞而来,不得不掩饰身份,否则被那狡猾的人逃掉,不知又要害多少人,希望各位代为保密。至于回报,大可免了,我非是为了回报才救各位的。”
所有人立即动容,接着发下毒誓,表现与骡道人同出一辙,心同暗暗敬佩他的胸怀。
苏青欣喜道:“竟是名震天下的无敌高手元公子救了我们,真教人不敢想象。”
她颧骨特高,长着一对褐色的凤目,该是混有外族血统。秋水盈盈的美目透出狐媚的味道,看着元越泽的眼神轻-佻冶荡,让元越泽大感吃不消。
荆抗沉声道:“除了鬼煞,元兄是否还为了大小姐那批货而来?”
他当年与翟让、窦建德交情颇深,故翟娇在塞北的生意都受他照应,没想到这次丢了这么大一批货,他也感到颜面无光。
元越泽点了点头,未来得及开口时,门外突然一暗,黑王的巨型躯体冲了下来,接着立着走进大厅,站到元越泽一旁,教众人啧啧称奇。
元越泽道:“它‘说’跟踪杜兴进入遵化城,可惜,它还没有人那般聪明,失去杜兴的行踪。”
一头灰百长发,年纪至少六十的贝叔群沉吟道:“若我预料不错,杜兴该是准备取道南行,回到山海县,他的老巢就在那里,此人器量极小,且不知元兄弟的真实身份,定会准备为此番屈辱讨回点利息。”
高鼻深目的奚族人大贡郎以不太流利的汉语道:“他这趟虽损失掉大批好手,但北霸帮实力雄厚,帮众过万,依旧不好对付。”
元越泽道:“他最好来惹我,那样我也可以名正言顺地干掉他。”
在杜兴阴谋败露下,北疆武林将开始大动荡,元越泽施恩不图报的形象深深印入在座人的心理,当然,这还不足以教他们发自内心的臣服,元越泽暂时也不理会这些,只要起到心理上的作用,已是足够,异日大势已定,不愁这些人不前来归附。
这些人大都受伤不轻,简单再谈几句后,纷纷请辞,元越泽也要继续上路,反正顺路,他要到山海县看看杜兴是否真的不死心。
翌日午后,玉田城东,一所普通的民房内。
屋内不时传出yin糜的声音,显是有人在行云布雨。
“笃笃!”
敲门声不合时宜的响起,房间里传出一个破锣似的男声大骂道:“敲你-娘!没听到老子在办事吗!若被你吓不举了,老子定会劈了你!”
边骂边起身穿衣开门。
门开瞬间,一只铁爪如电探了进来,那男主人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提离地面,求饶道:“大爷饶命,小的一时没管住这张破嘴。”
来人正是元越泽,他迅速进屋,关上房门,道:“想活命就老实点!”
那男子知机点头。
屋内布置简单,光线昏暗,床上一片凌乱,一颇有姿色的青年女子瑟瑟发抖,眼中满是惶恐地望向元越泽。元越泽低喝道:“抬起头来,我问你几个问题就走。”
那男子抬起头,勉强与元越泽精光暴闪的双眼对视。
元越泽起先皱眉,接着目光一寒,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男子根本不会武功,不敢抵抗,软弱地道:“小人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名叫万青。”
元越泽点头道:“是不是有人出钱请你假扮过一个叫许开山的人。”
万青眼中闪过惊慌的神色,唯唯诺诺不敢开口。
元越泽也不废话,万青的眼神已是最好的答案,丢下锭金子,一掌拍碎身边的桌子,道了句“今日之事若给外人知道,我绝不放过你,好自为之!”
后,抽身离去。
元越泽出得玉田,取道向东南方向而去。
心思电转间,他脑中轮廓逐渐清晰:万青的长相,与“重生”后的刘昱有八分相似,难怪会被杜兴和师爷化选做当傀儡。当然,二人眼神,气势等方面差距极大,但刻意掩饰下确可滥竽充数。这说明许开山根本没有失踪,而是被刘昱借尸还魂,从前元越泽等人根本未见过许开山,当然无法猜到此事。
北马帮应该完了,刘昱就算没死,也不可能回来在经营这一个小小帮会。
两京锁钥奔双地,万里长城第一关。
山海关座落山海之间的“辽蓟咽喉”要害之地,是万里长城东的重要军事重镇。
战国时为对抗外族寇边入侵,各国先后在本国国界建边墙,秦一统天下后连结各国边墙,加以修葺扩充,形成西起临洮、东至辽东、迤延万里的长城。以后的汉、南北朝和隋继续增瓦加建。至隋为止,山海关尚未建成其最巅峰时期城城相护的格局,但已具雄关规模,在突厥人声势日大的眼前形势下,山海关虽稍失去军事上的意义,但仍是关内外交通要道和物资质易的集散点。
古城依山襟海,东离渤海湾的尽头只十五里,北面万山重重,气势雄伟,城垣从燕山逶迤而来,沿山脊翻山下海贯穿南北,配合数座望台、连成完整的建筑防御系统。
山海县城顺应地形成南北长、西北短的不规则方形格局,以城墙绕护,开四门,再以十字大街贯通相连,十字街中心建高耸于所有建筑物之上的钟鼓楼,与四门形成对衬。
商肆集中在十字大街两旁,前店后居,民居多为四合院落。
无论店铺民居,均以青砖灰瓦白石等较耐用的建材筑成,朴实无华,不惧风沙,形成有别于中土其他城市的景观。但最大的特色是汉夷杂处的情况。元越泽混在入城队伍中进城,缓行半条大街,碰上的外族人比汉人多得多。且民风强悍,衔上往来者无不有兵器弓矢随身,步行者少骑马者多,所以店铺外均设有马栏,供人系马。
抵山海县城后,他更深切体会到杜兴为何能在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称王、称霸的原因:在外族势大而本土人势弱的状况下,高开道既管不到这北疆最后一座县城,更不敢管。街上下见半个燕兵,亦不用缴税入城。在这里强者才能称王,亦只有最强大的势力,才能维持这里松散而不成文的规矩秩序,一切以江湖规则行事,故杜兴这种在关外、关内均深具影响力的地方大豪,始有当家主事的力量。
山海县城比渔阳更热闹繁荣,奔了两日的元越泽看得津津有味。
他最讨厌被人围观,所以入城时已运功将眼神收敛,但此刻突然感到有人在暗中监视他,当即心中大乐,心忖最好是杜兴的手下,那老子就能好好折腾一番了。
一穿着普通的年轻后生突然撞了上来,低头道歉后,急匆匆走了。
元越泽打开他塞过来的布团,接着展开身形,穿过几条小巷,确定没人跟踪后,奔往城外。
在城东三里处,一个颇为精灵的青年正在等他。
元越泽大步上前,道:“阁下何人,为何约我来此地?”
那青年正崇拜地看着他,嫩脸一红,道:“小子任俊,是大小姐手下,见过元爷。”
元越泽笑道:“原来是翟大小姐手下,你今年多大。”
任俊恭敬道:“小子今年二十有一。”
元越泽道:“我二十六,你叫我声‘大哥’吧,我不喜欢被人称做‘爷’。是了,你叫我出来有事吗?”
任俊心中翻起滔天巨浪,元越泽可是中外武林声名最盛的高手,以二十多岁的年龄败尽中原南北,草原大漠的各路武学宗师,他对自己如此亲切已是让人不敢相信,更遑论与他称兄道弟,闻言忙道:“大小姐安排小子来与东北分号人商谈帐目,我前晚才到山海关,得知大小姐在此开设的分店‘义胜隆’被杜兴派人封店,所有人员都被囚禁起来,花了一整天时间,小子才打探到原来杜兴被元……大哥给废了一条腿,准备以我们的人要挟大哥,我花大价钱买通他的一个手下,得到大哥的画像,便一直在街上巡视,从衣着上认出你的,只是眼神不太像。”
元越泽失声道:“什么!”
任俊好奇地盯着他。
他吃惊的并非是杜兴以人质要挟他,而是杜兴是怎么知道萧贝就是元越泽的,听任俊的说法,他把握到一丝线索,放杜兴走时,他已经开始怀疑元越泽的身份,而元越泽的相貌,也定有好事者画了下来流传,杜兴该是得到了画像,才认出元越泽的。明知元越泽不好惹,杜兴依旧敢来犯他,可见此人睚眦必报和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心理,贝叔群对他的评价确不过分。
元越泽大笑一声,将手按在任俊肩膀上,神态从容,双目透射出充满强大自信的闪闪神光,道:“小俊不必担心,杜兴要完了,北霸帮也将垮掉。”
任俊受宠若惊时,一把熟悉悦耳声在背后响起,似嗔若怨地道:“夫君终于来了。”
破风声由天而至,吓了任俊一大跳,只见黑王双翅遮天蔽日,盘旋而下,十多丈外立着一个气质出尘的绝色女子,不是素素尚有何人。
元越泽放开任俊,扑上去将素素的香躯一把抱个结实,大嘴狠狠地吻上她的樱唇,宣泄着两个多月未见的思念之情。
一番口舌纠缠后,素素娇喘吁吁,望了一眼别过身子的任俊,又横了元越泽一眼,笑道:“小俊怎么这样害羞了?”
任俊大窘,不敢转身,他脸皮极嫩,无法想象当年只是一个婢女的素素会变化这样大,更敌不过她的调侃。
二人来到任俊身边,任俊不得不转过身来,他脸上红了一大片,教元越泽心生感慨:一转眼,自己入世许多年了,当年自己初见单美仙时,不也是这样吗?成长的过程可以收获一些东西,同样也失去了一些东西,比如青涩单纯的心。
元越泽接近山海关时,已派出黑王去找寻素素,二人气息上极为相似,又异于常人,所以黑王没费多大力气就找到了素素,素素凭借它身上的味道,知道是元越泽来了,立即赶来相见。
三人就地围坐,互相交换信息。
任俊听到竟是拜紫亭在幕后操作一切,不禁怒从心起,喝道:“我们那批皮货就是透过拜紫亭向回纥人买的,大小姐曾说过,此人野心颇大,本身无论才智武功均非常了得,绝不简单。想不到竟下作至此,哪有资格作为一国之主!”
元越泽以老气横秋的口吻道:“小俊的人生经验仍未够丰富,习惯了高高在上,受人顶礼膜拜的人都是沉迷权利的,为保住一切,又或爬得更高,会不惜任何手段的,否则他们的心灵会空虚得厉害,活着比死还难受。”
任俊默默点头,想起李密那直娘贼当日害死大龙头翟让一事,不正是最好的证明吗。
素素听说杜兴的行为后,恨声道:“此人如此可恶,今晚我们就分头行动,夫君去干掉他,我去救人。”
任俊呆头鸟一般地望着体形壮硕的黑王在一旁散步,闻言后更是傻兮兮地望回素素美若天仙的俏脸,素素白了他一眼,道:“小俊若无事,可以随我们到塞北走一趟,有夫君教你练气,总结招意,对你提升修为大有帮助,无论是为保护大小姐还是追求自己人生梦想,对你都是有利无害。”
看到素素如今飞黄腾达,依旧不忘旧日交情,任俊心中大喜,接着面露难色地道:“我也想随素姐和元大哥出去见见世面,但帐目的事怎办呢?”
素素道:“我给大小姐修书一封就可以了,也不差你一个人。”
任俊立即点头。
元越泽双目精光闪闪地打量任俊半晌,手腕一翻,取出一柄造型古朴,通体碧绿,长四尺二的直砍刀,扔到任俊手上道:“咱们既是兄弟相称,小俊又是使刀的,这把刀就送你当见面礼吧!”
任俊一阵感动,像对待心爱宝贝一样轻轻摩挲着这把一眼看上去就不是凡品的宝刀,入手微凉,神清气爽,猛地拜倒地上道:“元大哥如此待我,小俊粉身碎骨也无以为报。”
元越泽把他扶起来坐好,拍着他的肩膀道:“我可不是要买你忠心,只是觉得你体质才情,皆是上上之选,现在虽仍只是块璞玉,但只要加以琢磨,必成美玉,前途无可限量罢了,大家兄弟还客气什么。”
顿了一顿,叹道:“可以预见,不久的将来,除小仲外,中原将再多一位刀道大宗师。”
任俊的热泪,再忍不住夺眶而出,他憧憬的梦想,终有可能变成铁般的现实。
待他擦干喜悦的泪水,元越泽又问起素素与鬼煞的交锋情况。
素素嘟长小嘴,道:“我可以肯定从未见过那人,他身材瘦小,武功非常邪门,我差点中了他的高明精神邪术,拼着硬吃一掌,与他来了个两败俱伤,我花了十天才把邪气迫出,听人说他又在室韦盗人胎盘,气死我了。”
元越泽大感头痛,叹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想不到除了刘昱和法后外,还有这样一个可怕的高手,我的行踪既已泄露,解决完杜兴后,我们立即赶往室韦,争取在拜紫亭立国前解决好此事。”
三人开始详谈营救计划。
亥时初,整个山海县一片静寂。
惟坐落在城中心的北霸帮总舵‘霸王府’依旧一片灯火通明,一派宏伟大气,气象万千的景象。
后院书房内端坐两人,一人自然是“霸王”杜兴,另一人竟是没有出席北疆武林大会的长白派派主,“知世郎”王薄。
二人默然对坐。
良久,杜兴平静地道:“布置没问题了吗?”
王薄眼中闪过鄙夷,他清楚感觉到杜兴内心的恐慌,此刻,杜兴再没了那分霸王的气势的胆色,只是一只被人拔掉牙齿的老虎。
王薄因去年受元越泽数次挫败,不知悔改,反是心生怨恨,这次又是背后支持杜兴一统北疆的人,岂知被突然冒出来的一个萧贝将筹划了许久的大计给破坏掉。杜兴更是被人废掉一只腿,回到山海县后,与等在这里的王薄一描述,王薄立即取出一幅画像,上面画的正是他的大仇家元越泽,杜兴这才知道惹上的是个多么棘手的人物。通过二人交流,王薄发觉杜兴遇到的元越泽远没有当日在洛阳是强悍,于是安慰杜兴“此子为人狡猾,这次若不是我,天下人还都以为他在洛阳闭关呢!”
杜兴骑马回到山海县时,并未有人发觉他的腿伤,在受王薄挑-拨以及内心无法忍受此等大辱,他同意与王薄合作,一边大肆宣传元越泽并未在洛阳,而是来到东北,一边准备以翟娇手下诱元越泽前来,再以陷阱和过万帮众围杀他。王薄巧舌如簧,给他讲了许多大道理,诸如“元越泽体内穿有刀枪不入的铠甲,只要先困住他,饿上十天半月,还不是认我们处置!”
接着又分析元越泽不会立即杀掉杜兴,因为王薄认为元越泽在此与李唐大战一触即发的时刻离开洛阳,无非就是要到处网罗各方势力,收买人心,那么他必须要顾及北疆数城人民的安全。杜兴代表的是一种能平衡关内外的势力,成为外族与高开道之间一个缓冲。只要杜兴能控制山海关,突厥和契丹人就不怕高开道敢不看他们的脸色做人,也不会一时急于入侵中原,这样受益的还是百姓。若杜兴被杀,这微妙的平衡势被摧毁,高开道将与外族展开对山海关的争夺战,最后受苦的还不是老百姓。
今天元越泽终于来到山海关了,探子也回报他曾到过翟娇的分点门口观察,又与下午刚回来的荆抗会过面,杜兴越想越不对劲:元越泽是北疆武林的大恩人,各方势力很可能暂时合作,抗御一旦因他死后而带来的外族入侵,且塞北民族正因渤海国立国而紧锣密鼓地筹备着各自的阴谋,暂时恐怕不会理会山海关之事,只要高开道与荆抗等武林人士合作,完全可以一鼓作气控制住混乱的山海关。若他死了,上到高开道,下到受惯他鱼肉的普通百姓,受益者遍地都是。
所以他才有那么泄气的一问。
王薄嘿嘿一笑,道:“杜兄勿要担心,我们的计划万无一失,元越泽再狂妄,也得顾及翟娇那批手下的安全,他只得一人,就算恨你入骨,也顾不过来整件事,他若是今晚硬闯这里就更好了,我们近万伏兵定可困死他。他要是不敢来,明日我们就派人引他上当,断魂谷口处的‘绝命石’重逾两万斤,可是当年鲁妙子的神作。嘿!杜兄莫要那样看我,虽说元越泽与鲁妙子是翁婿关系,但我得到确切消息说元越泽在长安时竟是通过挖地道进入杨公宝库,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脑袋不行,学不来鲁妙子那高明的机关之术,自然闯都不敢闯。我们此次行动要旨在一个‘快’字,日后就算被他的亲人发觉,亦为时晚矣!”
杜兴听得他长篇大论,还未来得及吁出一口气,就听门外传来一把熟悉的声音,道:“若非看在嬷嬷面上,你王薄早该去地狱报道了,竟还敢算计我,真是茅坑里点灯,找死!”
王薄与杜兴面现骇然,齐齐抽出兵器,戒备地望向门口,杜兴倚桌而立的怪模样,引人发噱。
※※※长安皇宫,御书房。
唐皇李渊及太子李建成正在连夜阅读各方传来的消息。
放下手上的纸卷,李渊道:“建成对元越泽四日前单枪匹马杀死杜兴一事有何看法?”
李建成清了清嗓,道:“不得不承认,元越泽此人武功高深莫测,手段狠辣,但他依旧是个人,所以有其性格上固有的缺陷,那就是自大狂妄,他此行到北疆无非是要提前争取那些未表态的势力支持,但观高开道,罗艺等人毫无反应,可知他欲灭杜兴,委婉对高开道示好的阴谋彻底失败,杜兴死后,他的势力被诸派瓜分,高开道既控制了山海关,势力更强,哪还会把他放在眼里。”
李渊皱眉道:“人无完人,他确实是嫩了点。不过我们的人也说北疆武林对他都极为友好,且杜兴曾与其他武林人起过冲突,会否元越泽也曾与这件事有些关系呢?还有,消息上说王薄当时亦与元越泽打斗过,后负伤而逃,这种事怎可能呢?”
李建成得意地道:“孩儿认为当时元越泽要顾及被擒的翟娇手下,周围又有上千北霸帮众缠住他,被王薄逃掉也没什么值得稀奇的,这恰好说明他元越泽修为再高,也没法对抗大批军队!只是此事之后,他行踪完全消失,让人想不明白他究竟去了哪里。”
李渊点了点头,准备再与李建成谈论些前方军事问题,就听门“砰!”
地一下被撞开,韦怜香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气急败坏地道:“禀皇上,公主出事了!”
李渊“霍”地站起,刚要责骂,闻言立即一惊,道:“出了什么事?”
韦怜香道:“‘宜雨轩’刚刚有宫娥来报,发现公主不知何时服下毒药,早已回天乏术。”
李渊面无血色,“扑通”一声坐倒,失声道:“怎么会这样!”
第121章 再会锋寒
人生不幸有三:少年丧父、中年丧妻、老年丧子。
李渊之父唐仁公李昞,在他七岁那年撒手归西;李渊结发之妻窦氏,于九年前病死;李渊爱子李玄霸,于八年前夭折。可谓不幸之中的不幸。
今日,继丧父、丧妻、丧子后,他再次饱尝到丧女的伤痛。
酿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他本人。
李元吉当日献计,将早些时候从席风出得来的奇怪混毒法说出,李渊踯躅许久,思量再三方下了这个决定,为保证元越泽不会察觉到异样,他要李秀宁对元越泽亲自下毒,春猎时的那杯酒就是关键,其后送给独孤策的药酒就是药引,只要元越泽喝下后,保证一命呜呼,且独孤家难逃害死元越泽的嫌疑,洛阳一乱,李唐自是大拣便宜,甚至一鼓作气统一中原。
原本以为元越泽为人精明,破当场若发觉不对劲,会立即杀掉李秀宁,岂料元越泽神经大条,远超常人想象,看着女儿无恙,计划也成功实施,李渊高兴万分。
任他如何想,也想象不到李秀宁会与元越泽一同饮完那杯酒,身怀奇毒。
自元越泽走后,李秀宁从未出过“宜雨轩”李唐人又要忙于备战,对她关心渐少。
看着她的面色,李渊已经猜到李秀宁定是发现被藏的混毒药酒,服下自尽。因为七日前洛阳有独孤策的机密消息传来:元越泽已经饮下毒酒,随后闭关为祝玉妍疗伤。
李家人都是知情-人,李秀宁虽不出闺房半步,对整个长安消息却把握到位,这个消息教她再无活下去的念头,因为她认为元越泽死了,洛阳方面为了不影响大战前的气势,自然要以谎话来欺骗大众,所以她赶走宫女,喝下了药酒。
岂知元越泽根本未死,还跑到北疆去兴风作浪,李秀宁若再晚饮药酒几个时辰,打探到李渊刚收到的北疆消息,结果将完全不一样。
女儿长大了,做父亲的也没法弄懂她的心思。
李渊哭倒床边。
李秀宁安详地躺在秀榻上,乍看上去,只会予人熟睡的感觉,仔细观看才会察觉到她再无心跳和呼吸,美仑美焕的花容上一片惨白。
李建成同样难过,无论他多么崇尚权位,也还是个有血有肉的人,血浓于水的亲情羁绊强烈地涌上心头,同样泪流满面。
韦怜香与长年伺候李秀宁的宫女垂头站在一旁。
李建成突然对那宫女喝道:“是否有人一直向公主透露外面的最新形势?”
那宫女吓得跪倒在地,惶恐地道:“奴婢不得不服从公主命令,请太子明察。”
这是她说出的最后一句话,下一刻,她沦为李建成泄愤的工具,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刺进她的咽喉,结束了她短暂的一生。
宫闱内并非光鲜福地,死,对她来说或许不是什么坏事。
李建成双目凶光闪闪,对韦怜香道:“此事万不可被第四个人知晓。”
韦怜香应诺后,知机地抱起宫女尸体,退到门外。
房内只余父子二人,李渊的神识仍未完全回复过来,脸色苍白,在香闺广阔的空间映照下,不单更显其孤独凄凉,更令他像忽然衰老许多年,喃喃道:“秀宁啊,都是为父害了你,你这又是何苦!”
李建成安慰道:“父皇请多保重龙体,这一切都是元越泽害的,若不是他让秀宁爱上他,以秀宁的深明大义,怎可能会做这种傻事。”
顿了一顿,冷哼道:“哼!元越泽,我大唐与你势不两立,定要报此大仇!”
李渊龙躯轻颤,仰首望往屋梁,双目泪花依旧,倏地长身而起,负手移到后窗,背着李建成,一言不发,房间内气氛略显诡异。良久,李渊冷然道:“建成是否有好的办法?”
李建成夷然道:“现在我们枕兵弘农,与洛阳军对峙,沈落雁不过一介女流,在无法查探到那里只是我们的虚兵前,绝不敢轻举妄动。孩儿坚信世民在暗,元吉在明,定可将宋金刚击败。孩儿突然想到要在成都召开的魔门大会,这个月初时,婠婠就已命手下大肆宣扬造势,我们为什么不借这个人人注意力都被吸引到此事上的当,暗中出动水兵,沿长江而下,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先夺沿江重镇竟陵和襄阳,进而威胁飞马牧场呢?”
李渊沉吟道:“此法固然是妙,也起到奇兵的作用,却不可不顾及那附近摇摆不定的朱粲和江南的萧铣。”
李建成爽朗答道:“父皇把这任务交给孩儿即可,萧铣被洛阳军和少帅军牵制,绝不敢轻举妄动,至于朱粲,此人还有些气数,我们可以先以怀柔政策待之,异日统一大势既定,再除去此人。”
李渊皱眉道:“朱粲这个食人魔王深为百姓所不齿,我们绝不可与其扯上关系。但若杀之,岂不有失道义?以后如何服众?”
李建成信誓旦旦地道:“争天下并非普通的江湖恩怨,讲求的只是结果。孩儿会暗中会见他,保证不会被外人知道此事,若出乱子,请父皇随意责罚。”
李渊听到那“讲求的只是结果”一句时,面色突然转冷,旋风般转过身来,双目精光大盛,灼灼地盯着垂头的李建成半晌,容色缓和下来,无奈道:“朕已失去一个女儿,再不能失去你们兄弟中的任意一人,唉!”
停了许久,继续叹道:“这样也好,外人总说你无军功,若你此计可成,世民与元吉可在我们进攻洛阳前击退宋金刚,那朕就命你带领水军建功。”
李建成大喜,跪地谢恩,心忖老二老三你们可别要让我失望!浑然忘记自己妹子的尸体就在旁边。
李渊又道:“此事暂时不可张扬,你先出去吧,朕要单独陪秀宁一会儿。”
李建成起身道:“元越泽若对秀宁是真心的,孩儿还有一计,保证可把他引……”
李渊突然怒喝道:“够了!秀宁是你妹妹啊,她尸骨未寒,你难道想她死都不得安宁吗!”
知子莫若父,李渊又岂会不知他心中的小算盘。
李建成眼中厉色乍现倏没,默默点头后退出门外。
李秀宁感觉极为古怪,按理说她喝掉药酒已有好几个时辰,体内潜伏毒性也早被激发,为什么知觉依旧存在,还可听到刚刚父兄的一系列对话?但又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有口不能言,也不像传闻中可以四处游荡的鬼魂。
难道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吗?公子那般真心待我,我却去害他!
李秀宁幽幽地想到。
同时也为因自己而丧命的宫女而难过,更为亲兄连自己的尸体都还要用来害元越泽而伤心。若可控制身体,她必定是一副泪珠贯盈秀眸的楚楚可怜模样。
凝望着女儿安详的面容,李渊嘴角逸出一丝令人分不清悲喜的苍凉笑意。
杜兴阴险卑鄙,素素救出翟娇分号的手下后,才发觉他们都中了慢性毒,一家人惟有先替他们一一驱毒,在山海关停留了数日。
这日,元越泽再踏征程。
由于有任俊在,且几女都颇感疲累,所以都留在手镯内休息,元越泽则与任俊二人换上一身行头,向北行去。
高开道没废多大力气就将无主的饮马驿收入手中,再于杜兴死后派兵与荆抗手下联手,将山海关也收了过来,在荆抗引介下,与元越泽见了一面,信誓旦旦保证若洛阳军可战胜李唐,他必定顺应形势归附。
元越泽信他才有鬼,暗忖你该不会同时派出人去与李唐人谈判吧。不过这结果倒也教他满意,惟一的遗憾是实力只恢复二成多,没法在上千北霸帮帮众中留下王薄。
任俊这几天过得就像梦一般不真实,素素耗尽奇力助他洗髓伐毛,脱胎换骨,元越泽再传他“凝神诀”、“日月丽天大法”以及他独家的练气法门,任俊为人单纯,却也不傻,走南闯北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知道元越泽是一心要栽培他,且元越泽毫不遮掩地道明自己的出身,更教任俊心中感激,同时更将他视为亲兄长。
这几天下来,他也从元越泽的身世带来的震惊中平复下来,开始一心练武,因他曾与翟娇出入关内关外,见识极广,可做元越泽的向导,又可沿路教他突厥话。最妙的是,换了行装的二人教人暂时无法联想到是元越泽,因为他携两位妻子和爱鹰来到塞北,只身干掉杜兴和那身羊皮袄已成为一个众人皆知秘密和特征。
行了半天,二人来长白山脉附近。
但见前方群峰拔地,万笏朝天,峰秀石峭,谷幽松奇,千峰翠影中隐约可见高耸古庙,景色怡人,元越泽不禁驻足观赏。
任俊道:“那里就是有‘无峰不奇,无石下峭,无寺不古,无处不幽’之誉的千朵莲花山,是长白山脉内最秀丽的一座山,一年四季景色各异:春天梨花遍谷山花满壑;夏天重峦叠翠,郁郁葱葱;秋天漫山红叶,落霞飞虹;冬天银装素裹,雪浪连绵。美景佳境终年纷呈,令人流连忘返。若大哥有兴趣,再行十数里处还有一座温泉,据传那泉水有活肤生肌的神效。”
元越泽边行边道:“亲眼见过后才知什么是‘百闻不如一见’,赶路要紧,温泉就先算了吧。”
任俊紧跟上,继续道:“千朵莲花山上有三座名刹,人称千山三大禅林,就是无量观、西阁和龙泉寺。想想山峰重迭,层林夹护,古刹或倚岩而筑,或深藏翠谷,实人间绝佳境致,非是亲眼得睹,不能相信。”
元越泽点头道:“今趟我们就到塞外畅游一番,长长见识!”
四日后,二人穿越燕山,走到辽北著名的燕原,抵达塞北辽河南岸。但见滚滚河水流过广阔的平原,朝渤海流去,气势磅礴,使人叹为观止。
操练了任俊一番,二人坐在河岸歇息,黑王盘旋飞下,将脑袋亲昵地蹭上元越泽的胳膊。
任俊气喘如牛,羡慕地道:“黑王真是神鹰,可惜除了大哥和诸位嫂子外,谁都碰不得。”
元越泽哈哈大笑,道:“它告诉我,东北方有大批人马正在奔来。”
任俊颌首道:“这里已是契丹地盘,看来很有可能是契丹人,大哥要小心,契丹人在草原上出了名的凶狠,较诸突厥人亦不逊色。”
元越泽扬手着黑王飞远,道:“要是能遇到臭名昭著的契丹马贼呼延金才好,正好干掉他。我们以后该走哪条路线才可以更快一步进入室韦。”
任俊道:“我只是陪大小姐到过契丹、高丽、靺鞨,直往北走的话应该是最近的路,但契丹人也开始集中,听说他们与西北的乌洛浑人关系极差,冲突不断,我们走这条路恐怕麻烦不少,往东北则要绕过许多山路,西北的话,是白霫族人的地盘,听说他们爱好和平。”
元越泽道:“那我们就取道西北,进入白霫族人的地盘,再转向室韦。”
任俊开始打坐回气,准备应付未知的困难。
元越泽左右环顾一望无际的草原,无垠的绿茵直伸往大地的尽头,仿佛老天爷亲手铺下一块碧绿的地毯。沃野千里,大小湖泊犹如颗颗明珠点缀其上,河道交织其中,白云悠悠下牛羊成群,徜佯于草浪披拂的天然大牧场中,野花绽放,色彩缤纷,夹杂在冷蒿、针矛、小禾草和小灌木丛中生长,丰富了草原的植物品种,更为葱绿层层的草浪带来多姿多彩的变化。除他们外,广阔的草原再不见人踪,偶尔有狼嚎声从远方丘陵起伏处传来,令人感到这美丽的天地另有其凶险的一面。
轻微的马蹄声传来,他扭头望去,但见东北方地平线处尘土扬天而起,大批骑士正朝这个方向奔来,不下百人之众。任俊睁开眼睛,道:“是契丹人的打扮,塞北各族人的特征极明显,比如契丹人束发、室韦人披发、回纥人多喜刺青、高丽人爱着白衣、突厥人崇拜狼、白霫人崇拜鹰等等,每个民族都有他们的风俗习惯,且很难改变。”
百余骑全速驰至,骑士均把头发束成一绾,以绿巾扎紧,身穿斜领左衽的武士服,卷袖露臂,腰环甲带,佩带刀、剑等物,一式枣红钯獐皮靴,斜插匕首,外披宽袍,控马疾驰时宽袍像一片云般朝后飞扬,对比起紧扎腰带的劲装,一动一静,特别显示出清晰的线条美,精悍潇洒。独有一股有别于中原部队的潮水般卷来的惊人威势。
带头者头顶银冠,形似莲花,不穿宽袍而穿铁甲片缀制的背心,年纪在三十许间,体型骠悍,双目神光闪闪,有种不怒而威的气概。
一队人于百步外停下,目光冷冷地打量着元越泽二人,那领头者突然交手胸前。
任俊低声道:“看装束可肯定他们不是呼延金的人,该是契丹大酋阿保甲最精锐的鹞军,银冠代表领队的是一级鹞将,黄金冠的才是统帅,他的动作是问讯手号,应该是道出来意,必须给他个满意答复,否则保不定就要拼个你死我活,没有转寰的余地。”
契丹族有百多个酋头,阿保甲只是其中一酋,呼延金则是马贼。
元越泽无视那队人马,道:“你可会打手号?着他们走吧,我懒得动手。”
任俊尴尬道:“我只是听说过,并不会这些。”
元越泽耸肩道:“那就告诉他们快走。”
任俊长身而起,经过一段日子锻炼,他早非当日的他,背负长刀,行进间自有一股慑人的气势。
行至双方只剩几十步,任俊停下,以突厥话道:“诸位契丹兄弟好,我们只是过路人。”
鹞军忽地同声呐喊,勒紧马头,百多匹战马停立嘶叫,声势骇人。银寇鹞将等马儿前足着地,继续放蹄往他们奔来,其它鹞军就地结阵,动作迅速好看。银冠鹞将驰至任俊三十许步外勒马停定,战马仍在原地踏蹄,衬得马背上的银冠将更是杀气腾腾,威风八面。迅速了扫了一眼看都不看过来的元越泽,以突厥话应道:“汉蛮子,你们到我们的地方来干什么?”
任俊深知塞外诸族武风极盛,最重勇力,只看重有胆色的英雄好汉,声誉面子是头等大事,如若再客客气气任人辱侮,对方只会更看不起你,于是发出震耳长笑,双目精芒闪闪地盯着他道:“在下是汉人,却非蛮子,阁下如此没有礼貌,是否以为我等好欺负?”
他实力大增的同时,信心也随之暴涨,况且又有元越泽在,根本没有什么好怕的,说起话来才不留情面。
银冠将双目凶光大盛,目光灼灼打量任俊半晌,又移到悠然观赏河面水波的元越泽处,心中升起对未知事物的恐惧感,面色微变道:“我乃阿保甲座下右锋将荒直昆,朋友是什么来路?那人又是谁?”
任俊淡淡道:“在下任俊,那位是家兄任杰。”
这话听在荒直昆耳内简直是侮辱,他已是很有礼貌了,岂知元越泽依旧不回过头来。“锵”地一声拔出马刀,喝道:“好无礼的汉人,让我看看你是否虚有其表。”
任俊心境提升至不着一丝尘念的空灵境地,缓缓拔出长刀,虽未得宋缺‘拔刀式’精髓,但落在荒直昆这些算不上绝世高手人眼中,足教他们一惊,且刀身通体碧绿,在日光下折射着诡异的芒采,荒直昆等人立刻对任俊生出高深莫测的感觉,气势登时减了几分。收起马刀,有礼貌地道:“朋友是条好汉,在下最敬重这样的人,请问两位到草原来所为何事,我等可否帮得上忙?”
元越泽暗笑这人套话的本事倒不简单,无礼的话说在他嘴里,硬是教人挑不出毛病。
任俊回答倒也滴水不漏,道:“朋友好说,我等只是要到燕原集做笔买卖。”
荒直昆正待再开口,天空突然传来黑王的响彻云霄的尖啸,荒直昆等人齐齐望上去,面色大变,荒直昆忽然掉转马头就走,声音遥传回来道:“原来是‘邪皇’元兄到来,在下有眼不识泰山,两位后会有期。”
看着鹞军旋风般远去,任俊苦笑道:“看来大哥的行程还是泄露啦!”
元越泽笑道:“未必,刚刚只是下意识的反应罢了。黑王并未落下,他们仔细思索后或许会以为我就在附近也说不定呢。”
任俊目送黑王飞远,点头道:“这也有可能,他们疑神疑鬼最好。”
元越泽道:“若我猜得不错,他们该是另有任务在身,不欲节外生枝,否则若猜出我不是元越泽,必定会返回来干掉我们。在这等平野之地,一旦动手,我们二人要收拾他们,怕要付出惨痛代价。”
再行半日,二人于黄昏十分越过契丹区域,来到任俊口中所说的白霫人地盘。
立在一座小丘上遥望过去,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片绿色的的丛林,纵的、横的、一条条、一行行的耸立着。生意盎然,吹来的风、送来嫩草和湿润的气味。使他们心旷神怡。笔直的杨树和茂密的榆槐紧挨杂生。形成天然的防沙阵形,绿油油的草野冲展开去,仿似由天而降的—大块绿毯,与周围高低起伏的连绵山势形成一副世外桃源、人间仙境的画面。
辽阔的天空中,发亮的银白色云团闲适地自由飘浮,伞子般遮挡着午后的春阳,造成云移荫动的草原奇观。湖水反映阳光,宝石似的闪闪生辉。长风徐来,拂人衣襟。
元越泽环目四观,暗道这里虽是风景秀丽,水草丰盛,但道路坎坷崎岖,山峰连绵,形成星罗棋布的小平原势,大批人马易入难出,很容易就会被人围困,难怪没有人来抢占这么好的地方。
任俊道:“只要过了这片树林,应该就是谷内了,大哥是否想去领略一下白霫人的好客与热情?”
黑王突然由空中冲下,两个盘旋后,落上元越泽肩膀,有点大煞风景的感觉,元越泽面色一沉,道:“东北方发生了大规模冲突,恐怕是军队。”
任俊眼珠一转,道:“会否与我们之前遇到的荒直昆有关,他们就是撤往那个方向的?”
元越泽大手抚上黑王脑袋,道:“看看再说,败者正在往我们这个方向退来。”
接着送飞黑王,跃到一处隐秘的树梢上,注目远眺。任俊慌忙跟上。
过了大半个时辰,东北方尘土大起,隐隐有人马赶来,可见黑王侦察范围之广。
再片刻,蹄声轰鸣,数十骑如飞驰来,马上的人打扮怪异,他们中有许多人已是丢盔卸甲,浑身血迹,显然经过了一场苦斗方能逃出来。领头一人装束还算整齐,他身上披挂垂至齐膝锁子甲,裤子塞在高筒靴子中,圆领上衣只遮一截手臂,令人注目的是他头戴顶部呈鸡冠状的头盔,有护檐垂至耳际,护颈背,既是头盔,更是沙漠区民族流行防风沙的风帽。
越驰越近,元越泽突然一震。
引起他注意的并非那个长发披肩,手握长枪,身披枣红色战袍,腰束钢索钢索,面容狰狞,似是头领且修为不低的壮汉,而是护在逃亡人队尾处那熟悉的背影和长剑。
一人一剑,浑身浴血,且杀且退,勇悍无比,不是久违了的跋锋寒又是何人!
一声长啸,元越泽飞身而起,如炮弹般疾射向跋锋寒头上,大笑道:“跋兄别来无恙,想煞小弟也!”
同是双掌翻飞,一手先划圆,再划方,另一手先划方,再划圆,似慢实快,最终变成四点,激射而出。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跋锋寒为之一怔,那狰狞壮汉手上的长枪已闪电般取向他的脖颈,疾劲凌厉至极点。同时两旁又腾起三名贼将,两刀一斧猛攻而至,全部攻向跋锋寒。
四人说不出的难受,拦路杀出的无名高手什么长相都还没看到,却被那铺天盖地的气劲压得睁不开双眼,情急下惟有变招保命,大叹错失杀死跋锋寒的最佳时机。
那狰狞壮汉本事不俗,长枪一收再刺,绞击而上,硬架住元越泽的一掌,再倏地飘退,轻松写意。其他三人则直接被元越泽轰飞退数丈,面色转白,受了内伤。
跋锋寒虽是满身血迹,却不损其威武半分,跳下马来,对卓立身前的元越泽苦笑道:“在这里见到你,我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
元越泽气势紧紧锁住那头领模样的狰狞壮汉,闻言愕然道:“此话怎讲?”
第122章 路见不平
气氛有些怪异。
对方至少有过千人,人人身泛杀伐之气,目光冷峻,胯下骏马威武昂扬,更添马上之人的威猛和霸道。不过他们却默契地散开,摆出一个扇形的大阵。元越泽与跋锋寒这一方仅得两人,后方的任俊和那批逃亡者还在赶过来的途中。这其中当然有元越泽的震慑作用在,更主要原因是他们的首领并没有下达围歼的命令。
那狰狞壮汉持枪卓立,发出凌厉气势与元越泽对抗,目光森寒,罩定元越泽,以突厥话一字一顿地道:“原来是元兄,的确好身手,可惜与传闻相去甚远,看来你真的元气大伤。在下劝你莫干涉我等的事,否则后悔莫及!”
元越泽轻描淡写下的强悍实力已经引起他的注意,不自觉间说话也客气了起来。
这正是草原人的特点。
元越泽心感诧异:这人一眼切就认出自己,难道自己这么好认?看来自己在北霸帮总舵时的表现已被他知晓,否则不会说出刚才的话来,更不会有如此夷然不惧的神色。跋锋寒见他脸色变来变去,上前道:“你的画像都传到突厥了,你说这契丹的呼延金会否不认识你呢?”
元越泽恍然,以杜兴和颉利的关系,很可能早就将他的画像以飞鸽传出,杜兴与呼延金关系不浅,呼延金提前知道了也没有什么稀奇。面对上千凶悍马贼,元越泽不但没有惊慌,反是心中庆幸这伤天害理的混蛋终于自己送上门来了,于是以学了个把月的突厥语答道:“中原有句话叫‘路见不平有人踩’,何况你听不出跋兄乃是我的朋友吗?”
任俊和那一批逃亡者此时已经赶了过来,他们听到刚才的对话,都露出尊敬的神色,那首领似的队长前行几步,举起右手,对元越泽行了个古怪的礼,以汉语道:“元兄弟好,我叫越克蓬,是吐鲁番车师国王座下护驾将军,多谢救命之恩。”
元越泽仔细看了他几眼,但见越克蓬身型强悍壮实,肤色黝黑,面容忠厚朴实,但一对眼非常精灵,该是智勇兼备之辈,虽然腰上的马刀已经因狼狈逃亡而扭到背后,却不减其威风半分。他想起越克蓬的中义与热情,长笑道:“蓬兄客气了,何况此事牵扯到跋兄,我怎会不理?”
呼延金见元越泽几人亲密聊天,根本不把自己一方人放在眼里,怒火大盛,厉声喝道:“名大于实的家伙,让我来教训一下你,好教你知道大草原上有多残酷,也顺手为杜兄报仇血恨!”
任俊单膝跪倒,面色凝重地以突厥话道:“请大哥准许任俊出战!”
跋锋寒与越克蓬仔细打量了任俊几眼,心中赞叹一句,跋锋寒沉声道:“这位小兄弟相当不错,前途无可限量,不过……”
他本想说不可给呼延金逃跑的机会,所以自然是元越泽亲自上阵最保险,因为他根本不相信元越泽会如传言中那样受了重伤。
元越泽一手按上跋锋寒肩膀,真气立即渡了过去,助他恢复体力的同时微笑道:“好!小俊你若能将平时与练时的水平发挥出来,两个呼延金也不是你的对手!”
任俊喜出望外,他实力虽然飞速增长,但实战经验匮乏,一时手痒下冲动请战,不禁有些汗颜,怕自己会误事,哪料元越泽这样褒奖他。于是长身而起,昂然道:“小弟若斩不下呼延金的头颅,愿自刎以谢罪!”
他说得慷慨激昂,毫不在意生死,车师国几十个手下大受感染,且对对手恨之入骨,立即大声欢呼喝彩,人数虽不多,却别具一股“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壮烈味儿。
真气入体,跋锋寒眼中闪过惊讶的神色,聚声成线道:“你真受伤了!”
元越泽知道他察觉自己内力不如当初雄浑,始有此言,微笑着摇了摇头,望向龙行虎步,昂然前行的任俊道:“待事后再与跋兄说,你们就看看小俊如何胜利的吧,他可是小仲以外,中原最有机会攀上刀道极峰的人。”
任俊来到呼延金身前十步站定,缓缓抽出直砍刀,刀尖遥遥指着他,发出冷若冰霜的凌厉刀气,死死罩定他,道:“你这人人得而诛之的贼子,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忌辰!”
呼延金脸上的不屑神色褪去,变得凝重起来,他是那种看似粗犷,实则谨慎的人,元越泽当日在北霸帮连上千帮众都敌不过,被迫杀死杜兴的的消息传进大草原,更成为草原各族嘲笑中原人软弱的话柄。亲自与元越泽比拼过,确定他的确虚有其表,呼延金战意大盛,若能将此人斩杀与此地,影响极为深远,无论是他的个人名声的升涨,亦或是对草原将来南侵,都可起到积极作用,颉利恐怕还会奖励他一个将军的头衔呢!现在可倒好,元越泽根本看不上他,且派出个完全不知名的后生应战,这教极重荣誉的草原人生出强烈的不满,但亲眼见识任俊的不凡,他自然不敢小觑,受起轻敌之心,大笑道:“这位兄弟既然这样急着投胎,某家怎会不成全你呢!”
上千马贼受他感染,立即也欢呼起来,双方气势开始持平。
呼延金又道:“元兄既然不想动手,某家也不为难你,不如我们来赌一场如何?”
不待元越泽开口,跋峰寒冷喝道:“若你胜了这位小兄弟,跋某人的人头亲自奉上!”
任俊心生感激,以跋锋寒的名声和自负,竟对自己这样信任,肩上责任立刻增重,突然又想起元越泽平时的教导,立即开始将收敛心神,进入浑浑融融的望我境界,不再理会任何事。
呼延金大喝一声“好!”
后,如一道闪电般射至任俊身前两丈处,手中长枪忽地弹上半空,化出万道子影,虎虎生风,周遭满是寒芒,光耀眼目的枪尖反光射着耀眼的光芒,使任俊立时陷入重重矛影里,仅此一招,当知他的实力不在杜兴之下。
他身后的马贼欢呼声更大。
满天枪影倏地收去,变成一枪,直刺任俊面门。
任俊猛地沉腰,刀横身前,沉雄杀气骤然消去,立刻教呼延金生出浑身难受,仿佛堕入没有落脚处的虚空一样的古怪感觉。接着举腕劈出全无花巧的一刀。
呼延金面色大变,立刻收枪后闪。他身经百战,怎会看不出任俊虽是毛头小子,可这一刀将刚刚的刀气全部收回灌注刀身,又将任俊本人的精、气、神全部承载,直有惊天动地之威,实已臻大成境界,令他生出无从抵抗的可怕感觉。
其他人中,只有高明如元越泽,跋锋寒才可看出这一刀的玄虚,任俊的刀气收放极快,心理优势立刻变大,且这一招是他在元越泽鼓励下悟自黑王的盘旋翻飞动作,毫无章法,却别具天马行空,浑然天成的创意,呼延金为保险起见,立即后退。
因为任俊收回气势灌注刀中,气机牵引消去,再难追击,二人重归对峙,气机感应再起。
呼延金手中长枪不断震动,抵抗着任俊的强大气势,落了下风,正是动则不能久,郑重地道:“任兄武功高明,不知是何家何派的高徒?此刀非寻常凡品,可有名字?”
任俊坦言道:“敝师是偷林‘大刀’关长就,此刀乃大哥所赠,名为‘长空’。”
就在他回答的当,呼延金无声无息间欺近,长枪以刁钻至无法形容的角度连刺数下,袭向任俊周身大穴。
此人极为狡猾,看准任俊没有多少实战经验,于是以言语吸引他的注意力,任俊上当,趁遥指自己的“长空”发出的杀气减弱几分,立即抢攻。
任俊受元越泽苦训,下意识再次进入致虚守静的心境中,心境缝隙瞬间弥补周全,看得跋锋寒都点头赞许。
任俊双目厉芒剧盛,凝注对手,同时舌绽春雷,手中直砍刀化作长虹,暴起点点碧芒,在暗含奥理的步法配合下,连续做出变化,金铁交击之声不绝如缕,最终沿枪身刺向呼延金握住枪尾的手。
呼延金心中骇然,深知对手看似随意的每一个刀,不但可迷惑敌人,还借之加速增劲,使攻至自己时气势力道不断增加,在臻达最巅峰的一刻,正是最后这一刀。
呼延金侧开身形,撤掉一手,堪堪避过这断手一招。
任俊得势不饶人,疾速前闪中,“长空”化为迅雷疾电,刀气滚腾,带起破空的急啸声,如惊涛骇浪般乘势攻了过去。一时间刀光电闪、刀气横空,将呼延金的气势完全压死。任俊整个人都裹在一团碧芒中,人刀融合得淋漓尽致,越克蓬等人疯狂呐喊助威。反观马贼虽人数众多,都一副不敢相信,瞠目结舌的表情。
任俊刀招既是悟自黑王,刀名“长空”自然取自“鹰击长空”只见他展开领悟得来的刀法,一口气辟出十八刀,刀刀角度刁钻诡异,像一道道的激电闪劈而来,在刺耳的刀风呼嘹中,刀枪不住交触,呼延金面色煞白,给杀得只有招架之力,不住后退。
跋锋寒叹道:“任兄弟果非等闲角色,元兄怕是在他身上下了不少工夫吧?”
元越泽微微一笑,收回手,跋锋寒体力已恢复了九成。
“锵!”
最后一声震天巨响过后,二人位置互换,以背对立。
喝彩声骤然消去,天地似乎停了下来。
任俊左臂染血,收刀回鞘,转身大步走向元越泽一方,面上激动之色难掩,可见这一战对他帮助之大。
行至呼延金身后三步时,一直直勾勾地瞪着元越泽与跋锋寒的呼延金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笑意,身躯前后跄踉几下,“扑通”一声栽倒,手中长枪化为数段。
群龙无首,且气势一失再失,马贼们竟没有乱成一团,反是眼中射出炽烈的仇恨神色,纷纷拉弓,对准元越泽一行人。
跋锋寒如电前射,面罩寒霜,口中大笑道:“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啊!”
同时长剑不知怎的到了手上,爆起一团耀人眼目的异芒,先发制人。
元越泽留下一句:“蓬兄请带手下后退,这里交给我们即可!”
后,紧跟跋锋寒出击。任俊虽负了点伤,但诛杀马贼的兴趣却不减,转身跟上元越泽。
马贼纷纷大骂,如雨点般的箭雨射了过来。
三人都非平凡角色,岂会受伤,抵挡一轮箭雨后,如虎入羊群般杀进马贼群中,惨嚎声接连响起。
眨眼间,马贼已死近半,哪还敢恋栈,纷纷逃向四面八方。
三人分头追击,又杀数百人后,才赶了回来。
在谷口等候的越克蓬一众人已清理了一番,再无颓废感,见三人归来,欣喜迎上,献上最高的敬意。
燃起篝火,越克蓬将跋锋寒顺路打回来的野狼架到火上,众人互相介绍后,围火而坐,心生劫后余生的欢欣感。
任俊奇怪道:“突厥人不是信奉狼神吗?跋爷怎会这样狠?”
洗了一把脸后的跋锋寒露出有若大理石雕刻般的英伟相貌,失笑道:“突厥人饿时,连人都可以吃,吃只狼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接着望了元越泽古怪的一眼,道:“任兄叫元兄大哥,叫我跋爷,是否可以说元兄也该叫我跋爷了呢?”
越克蓬等人哈哈大笑,任俊嫩脸烧红,支支吾吾无言以对。
跋锋寒为人孤高冷傲,只有对着元越泽、寇仲、徐子陵、侯希白几人方会有这样随和的表现,元越泽给了他一拳,对任俊笑道:“小俊可别把我拉下水,我与跋兄乃是同辈。”
众人再次大笑,任俊脸更红,笑声消去后,元越泽道:“呼延金为何会追杀跋兄与篷兄?跋兄的刀又到了哪里去?蓬兄汉语说得真好。”
他回想起越克蓬一行人该是奉王命送贺礼到东北的龙泉去,但这种情形下说出未免惊人,于是问了这么一句。
跋锋寒道:“你问得太多啦,要一个个地回答。蓬兄先请。”
在忙碌着拷肉的越克蓬微笑道:“在中原的汉明帝统治中原的时期,贵朝大将班超领兵前来,驱走欺压我们的匈奴,成立西域都护府;后来汉朝覆亡,屯驻的汉军归化我国,娶妻生子,我本身也有汉人血统,故对中土文化非常倾慕,自少学习汉语,我这群兄弟几乎都会说汉语。”
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目光先是黯然,接着闪过杀机,道:“小弟今趟是奉王命送贺礼到东北的龙泉去,在出国前,我们收到在契丹做生意的族人消息说,契丹恶名着著的马贼头子呼延金得到契丹势力最强的阿保甲全力支持,誓要截劫我们送往龙泉的贺礼。”
跋锋寒好奇道:“蓬兄没有选择不经契丹,而过室韦,是否因室韦人因反对拜紫亭而和契丹人结盟,南室韦的深末桓夫妇,比呼延金更难应付?”
只这一句,元越泽已知跋锋寒定是半路救下的越克蓬等人,否则不会没谈论过这等琐事。
越克蓬点了点头,他旁边那位叫客专的威武大汉继续道:“在没有选择下,我们只有硬着头皮前行,甫进契丹境内半日不到,就见队伍前方以三根长木杆分别挂着三个刚斩下来的血淋淋的狼头,那是呼延金威慑大草原的标记‘血狼印’,见狼头者若不立刻把所有财货留在狼杆旁,他们会把对方杀得一个不留。哪知还未等我们来得及商议对策,呼延金的埋伏好的人已四方八面地攻来,人数少说也有三千上下。我们护着车队与宝物,边战边退,损失了上百兄弟,无奈之下放弃累人的宝物,才勉强撕开马贼的包围圈,逃了出来。尚幸中途遇得曾为我们除去横行吐鲁番绿州的两股马贼,义薄云天的跋兄相助,始能保命,后再得元兄、任兄相助,才算真正安全下来。三位是真正的好汉子,我们族人永远铭记三位的恩德。”
他越说越激昂,其他同族人亦面现愤慨,可见对马贼痛恨之深。说到最后,齐齐对元越泽三人施了一礼。
客气几句,跋锋寒道:“在长安与元兄分别后,我回到草原继续历练,一次偶然的机会下,得知颉利欲引元兄来到草原,不惜任何代价也要杀死你的消息后,立即日夜赶往山海关方向,准备与你汇合,赶了几日收到消息说你在山海关干掉了杜兴,我心中更急,哪知路遇呼延金一伙人追杀蓬兄,无法袖手不理,干掉两百多人后,我体力消耗极大,惟有边战边退,岂知竟遇到了你,世事果真无常。”
元越泽恍然,难怪跋锋寒最初会说出那种古怪的话,喜自是因见到自己,悲的则是自己真的中计,来到草原。再想起那些悍猛的马贼和弓箭,元越泽意识到塞外幅员辽阔,马贼往往空群而出袭击,故此骑射之术比刀剑近距搏斗更有效,心中生出回到洛阳后,立刻要给沈落雁和寇仲说说这件事。再想到以跋锋寒之能,只身杀掉二百多人的损耗都大得惊人,中土士兵的战斗力确实要差上太多,此次亲来草原,见识和收获确实不小,与听人讲述或是读书相差甚大。
任俊忙着与一名车师国士兵正在忙着烤肉,闻言道:“跋大哥还没说你的刀究竟去了哪里?”
跋锋寒嘴角逸出一丝苦笑,叹道:“被暾欲谷给折断啦!”
元越泽奇道:“跋兄的刀乃采深海精钢和极北玄铁所打造,凭暾欲谷的本事怎能折断它?”
跋锋寒道:“我过燕原集时曾遇到过他,一言不合下动起手来,他被我杀了几十个手下,气得亲自出手,那一战我与他不相上下,但我深知从前小看了他,他的实力最多只比毕玄逊色一筹而已。由于我着急赶路,他好象也有急事在身,所以没继续战下去。”
说到毕玄时,他眼中闪过一丝无奈,皆因元越泽两招大败毕玄的消息早已传遍草原,跋锋寒的目标就是挑战毕玄,虽说他也曾败在元越泽手上,可这么多年来不断苦修,修为日益增长,元越泽无意间击败毕玄,令跋锋寒心生无奈。
元越泽突然想到由于自己的出现,跋锋寒根本未接受过和氏壁改造经脉,能有今天这样的修为,已属难得,于是对任俊道:“小俊,把你怀里的东西给跋兄。”
任俊微一错愕,立即取出两张叠放整齐的布帛,跋锋寒接过来打开一看,神色渐转凝重,雄躯都开始颤抖。越克蓬等人纳闷是什么东西能让跋锋寒都这样激动。
元越泽道:“这两张纸上分别记录着家师传给在下的‘凝神诀’以及两百多年前曾破碎虚空而去的‘荒剑’燕飞所创的半部‘日月丽天大法’,可以这样说,若没这两样心法,就没有今天的小仲、子陵以及小俊。”
跋锋寒乃个中大家,缘何看不出这两种心法的高深,他听到自己头一次以颤抖的声音道:“这样大的礼,小弟怎受得起。”
元越泽抬臂搂上他的脖子,道:“小弟只想跋兄快快进步,好让我再一次体会虐待你的感受。”
他的话虽然不敬,但跋锋寒与越克蓬等人都知他在说笑,车师国等人为元越泽的胸怀而喝彩,更对二人间的亲密友情生出羡慕之心。
跋锋寒回手给了他一肘,没好气地道:“以一人之力独抗四大圣僧,又两招败毕玄,我很想知道你是否已是大地游仙级别?又是怎样在三十不到的年龄练就这一身本事的?”
车师国一众人也露出关注的神色,在元越泽一次次展露强悍实力后,外人再不会在相信王世充当初大肆宣扬的他是什么邪帝的传人,以一人之力独斗全力出手的四大圣僧,天底下再找不出第二人。
元越泽微笑道:“并非小弟刻意隐瞒,只是事关重大,跋兄只要别把小弟当成平常人即可。”
边说边拔出跋锋寒的剑,对自己脖子上狠狠地来了一下。
众人大惊失色,一声震撼大地的巨响过后,元越泽脖子上留下一道红痕,在众人惊呆的神色中把剑还给跋锋寒。
红痕渐渐消去,过了许久,众人才回过神来,目光中满是崇敬,跋锋寒苦笑道:“怪不得当初我不敌你,你这小子不会真是仙人下界吧!”
元越泽耸了耸肩膀,道:“今晚再给跋兄一个更大的惊喜。”
此时在篝火上野狼已经烤熟,香气弥漫,惹人肚鸣。黑王恰好在此刻回来,元越泽为诸人介绍后,任俊分割狼肉,分发众人。
任俊边嚼边道:“蓬兄与诸位兄弟失了宝物,是否被呼延金早派人运走了?”
越克蓬面泛苦笑,眼中闪过茫然的神色,点头道:“他们追来的只有一千多人,其他人该运财宝去了。”
元越泽知道他们失了宝物才会茫然不知所措,开口道:“那批宝物都有什么?”
客专答道:“有一小部分西域珠宝,大部分是我国特产的上等布匹和丝绸。”
跋锋寒还在猜测元越泽所说的“惊喜”会是什么,闻言沉声道:“既然大部分是货物而非金银,那么我们去找的‘脏手’马吉好了,专做接赃的生意,利钱丰厚得教人难以相信。”
越克蓬愕然道:“我在国内时也听过此人的名字,但他又在哪里呢?”
跋锋寒微笑道:“蓬兄该知西北百里外有座大湖,湖旁是著名的燕原集,位于小戈壁东北边缘,是各地民族交易的大墟集,更是各方势力倾轧的战场,从没有人能取绝对的控制权,所以流血事件无日无之,马吉是那里的名人,此人居无定所,燕原集只是个随季节定时交易的墟集,更是像马吉那类人活跃的地点,从他这人便大概可想象到燕原集是个怎样的地方。”
得知宝物有望追回,车师国众人精神大震,纷纷掏出怀中的铜制小酒壶,在大草原清寒的微风中,互相传递品尝着清醇美味葡萄美酒,说笑声远远传开。
元越泽深切感受到众战士的真诚与热情,心忖进入室韦前若能帮他们追回宝物,也是功德一件,而且翟娇的羊皮很有可能也在马吉手上,若能夺回,确是两全齐美。
蓦地心念一动,道:“就我所知,蓬兄此行到龙泉该另有任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