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初现端倪 原来贼人就是他
申牌时光,丁天仁、红儿、纪效祖三匹马,就从观音阁经过。纪效祖马上长鞭一指,朝丁天仁道:「南首一片林间,就是观音阁了。」
丁天仁回头只看了一眼,没有多说,红儿听说这里是观音阁,因为大哥说过,自然要特别注意。
纪效祖又道:「这观音阁听说是少林寺在川中的一处下院,这里住持,算来还是少林寺方丈的师弟,法名叫做智圆。」
丁天仁漫不经心的「哦」了一声,心中却在想着:这里既是少林寺下院,应该不有什么事,何以方才那纸条上,要约自己今晚到观音阁去呢?
红儿好奇问道:「纪兄什么叫做下院呢?」
纪效祖道:「下院,就是从少林寺分出来的寺院,少林寺上代方丈有几个同门师兄弟,师兄当上了方丈,师弟们有的在本寺担任长老,有的就派出来当分院住持,他的徒弟,就继承衣缽,也当了住持,少林寺下院,少说也有十七八处之多。」
红儿道:「难怪我听人说,到处都有少林寺的弟子。」
纪效祖道:「那又不然,少林寺还有俗家弟子,譬如某一个人是少林嫡传弟子,他儿子、孙子、和他收的徒子徒孙,只要练的是少林武功,也算是少林弟子,所以才有少林弟子遍天下的说法。」
红儿道:「这样少林寺才成为天下第一大派了。」
三人一路说着,不多一会,已经赶到大竹。这时还不到酉时,太阳还没下山,纪效祖一马当先,领着两人来至横街一家客店落店,三人要了三间上房。红儿心里有数,纪效祖说过,一般行旅只是经过大竹,时间还早,稍为加紧赶路,可以到渠县去打尖。但大哥却要在这里落店,那是因为这里离观音阁较近的缘故,如果没事,大哥怎么会打听观音阁呢?
店伙送来洗脸水,又沏了一壶茶送来。三人洗了把脸,天色也渐渐昏暗下来,三人走出客店,在大街上找了一家酒楼用餐。
丁天仁不善饮酒,却朝纪效祖含笑道:「纪兄,今晚没有什么事了,你喜欢喝酒,就要夥计来一壶酒。」
纪效祖道:「三公子不喝,我……」
丁天仁没待他说完,就含笑道:「没关系,你只管一个人喝好了。」
纪效祖道:「这个怎么好意思?」
丁天仁道:「你几时看我喝过酒?你是会喝酒的,不用和我们客气。」
纪效祖就叫了两壶酒,不多一会,夥计送来酒菜,纪效祖替丁天仁和红儿斟了一杯,一面说道:「三公子,方兄不会喝酒,就少喝些,一杯总可以吧?」
丁天仁不好扫他的兴,笑道:「一杯还可以,多了就不成了。」
三人边吃边喝,红儿只略为沾唇而已,丁天仁喝完一杯,就和红儿先吃饭了。回到客店,就各自回房。红儿熄了灯,却并未睡下,悄悄把一张木椅移到北首窗下,坐着等候,她料想大哥一定会二更左右赶去观音阁,自己就跟着大哥去看究竟。
初更方过,隔壁房中后窗果然响起极轻的声音,红儿若非细心聆听,就无法发现。
「大哥果然出去了。」
红儿等了一会,急忙轻启窗户,纵出窗外,再轻轻掩上窗户,站起身子,举目四顾,那还有大哥的影子?心想:大哥一定是到观音阁去了,一时那还犹豫,立即拧身掠起,朝东首追了下去。丁天仁可不知道身后有人追了下来,他施展轻功,如同御风而行,出了城垣,一路飞纵,二三十里路程,不需片刻功夫,就已赶到。
还未走近松林,突觉一缕极细的风声,从右侧袭来,伸手一抄,只是一颗细小的石子,心中一动,就朝右首松林走去。只听有人低喝一声道:「丁兄快进来。」
现在丁天仁已经听出这出声招呼的是白少云的声音,忙道:「是白兄吗?」人已迅速跟进了过去。
只听林中响起金少泉的声音问道:「云兄,丁兄来了吗?」
丁天仁目能夜视,已看到金少泉、王小七二人一左一右站在两棵松树之后,严神戒备。
走在前面的白少云回身道:「丁兄到了。」
丁天仁拱拱手道:「三位兄台久候了。」
金少泉低声道:「我们也刚到不久。」
王小七一眼看到丁天仁,欣然道:「你不是三哥吗,钱兄,云兄怎么叫你丁兄?」
金少泉低声道:「我和云兄,不是都化了名吗?丁兄自然也化名了。」
王小七道:「你们都化了名,只有兄弟为什么不用化名呢?」
白少云道:「我们经常在江湖上走动,认识的人较多,所以要用化名,王兄一向跟王大叔,认识的人不多,所以不需化名了。」
丁天仁朝金少泉问道:「钱兄,今晚可是有什么事吗?」
金少泉点点头道:「王大叔要我们暗中调查一个姓任的,说他很可能和川西武林同道失踪一事有关,这人可能就藏匿在大竹附近,今天早晨,王大叔告诉我们,观音阁大有问题,要我们暗中查访,但不可露了行迹,又说丁兄也来了,可约你夜晚在林中见面,大家有个商量。」
了天仁问道:「王大叔人呢?」
金少泉道:「王大叔好像很忙,我们出来之后,从未见过面,有事时他会用字条通知。」
丁天仁笑道:「他倒神秘得很。」
白少云问道:「丁兄这一路可有什么发现?」
丁天仁也把自己遇上文如春一节说了一遍。金少泉道:「丁兄没有追上他们?」
了天仁道:「没有,这姓文的劫持桂花庵主,就是从这条路来的,哦,由此看来,他一定是到观音阁来的了。」
接着又道:「现在我们要怎么办?是不是先进去瞧瞧?」
白少云道:「我们四个人应该分作两组,钱兄(金少泉)、王兄一组,了兄和兄弟一组,这样大家也好有个照应,进去之后,一组搜索左首,一组搜索右首,每搜完一进,就到中间会合,再搜第二进,不知大家认为如何?」
金少泉道:「观音阁地方不会很大,云兄说的也差不多了。」
丁天仁点头道:「钱兄说得极是。」
王小七道:「大家决定了,钱兄,我们可以走了。」
金少泉朝丁天仁间道:「丁兄二位搜那一边?」
白少云笑道:「那一边都一样,你和王兄搜左边,我和丁兄搜右边好了。」
四人计议定当,就迅快的穿林而出,金少泉挥挥手,就和王小七从庙后向左首绕去,丁天仁、白少云朝庙后绕去,快到前进,两人打了个手势,连袂纵上围墙,还没飞落,就看到阶上有一名灰袖僧人身形一动,似有迎出之意。
丁天仁眼快,抬手一指凌空点去,就把灰视僧人定在那里,两人飞身落地,掠上石阶。这前面一进,除了五间大殿,左右各有一座自成院落的偏殿,殿左还有一排禅房,这时夜色已深,除了几个值班的僧人之外,其余的人都已入了睡乡。
丁天仁、白少云从偏殿到禅房一路巡视了一转,觉得并无可疑,就悄悄退出,回到大殿。金少泉、王小七已经先在,他们也投搜到什么可疑之处,四人就分头往后进而去。观音阁地方不大,一共只有前后两进。
后进一排五间,有一个大天井,大门深锁,本来有两位长老在里面闭关,因此平时不准僧侣进入。第二进左右两边,也各有自成院落的房舍,(等于前进的偏殿)必须由前进的偏殿进来。(中间五间因有长老闭关,把门户堵死了)
丁天仁、白少云是翻墙进来的,这座院子里,小有花木,中间一间,石欞间还隐隐透出灯光。丁天仁朝白少云打了个手势,迅快掠上石阶,闪到窗下,偏着身子朝里望去。这间禅房相当宽敞,陈设也古朴幽雅,一看就知住在这间禅房里的,一定是有身份的人了。
这时房中一共有两个人正在说话,一个是五十出头的灰衲和尚,个子不高,一张圆脸,中间一个鹰钩鼻,大模大样的坐在一张雕花太师椅上,大有踌躇满志,顾盼自豪之感。
他边上一把木椅上。,侧身坐着一个俗家打扮的中年汉子,年在四旬以上,看去像个落拓文人,连身上一件蓝布长袍,都已有了油光。他手上还捧了两本厚厚的帐薄,敢情正在向灰衲和尚报告收支情形,原来他是庙里的管帐先生。
只见灰衲和尚右手轻轻抬了一下,说道:「简先生,不用说了,本座只是问你除了庙产之外,咱们存在城里银号里的现金一共有多少?」
中年汉子欠着身道:「回住恃,两家银号加起来一共是八千六百三十二两……」
丁天仁道:「原来这灰衲和尚就是智园大师。」
灰衲和尚又道:「本座前天交给你的五千两银票,你给我存进去了吗?」
中年汉子道:「在下已经存进去了。」
一面从怀中摸出一个蓝色封套的摺子,双手递去,说道:「这是住持的存摺,请住持收好了。」
灰衲和尚伸手接过,收入怀中,一面含笑道:「你好好干,本座当上了住持,以后不会亏待你的。」
中年汉子欠身道:「多谢住持。」
灰衲和尚抬抬手道:「没事了,你出去吧。」
中年汉子刚刚站起身,灰衲和尚白中忽然「哦」了一声,立时脸色发白,双手抱头,连上身都弯了下去。
中年汉子急忙放下帐薄,问道:「住持怎么了,那里不舒服?」
灰衲和尚紧抱着头,嘶声道:「头……头……痛煞我了……」
白少云以「传音入密」说道:「丁兄,看情形是姓简的帐房下的毒了。」
丁天仁想到方才中年汉子把存捂递给灰衲和尚,大概在存摺上下了毒,不禁点点头道:「很有可能。」
白少云又道:「他下毒一定有目的了。」
丁天仁道:「我们看下去再说。」
中年汉子道:「住持可有止痛的药物?」
「没……有。」灰衲和尚依然弯腰哼道:「你你……快……出去……」
中年汉子踟蹰的道:「在下出去了,住持怎么办?」
灰衲和尚急道:「你在……这里,就就……没人……送……药……来了……」
丁天仁心中暗道:「看来不是中年汉子下的毒,为什么中年汉子在这里,就没人送药来了呢?」
中年汉子并没有走,左手一摊,说道:「在下这里有一颗止痛丹,住持要不要试试?」
灰衲和尚依然双手抱头,但已痛得满头大汗,闻言倏地直起腰来,一双布满红丝的眼睛;朝中年汉子手上望去。一眼看到他手掌心托着一颗绿豆大色呈墨绿的药丸,正是自己头痛欲裂时有人送来的药丸一般无二,一时如获至宝,忍痛道:「就是这种药丸」。
急忙伸出左手颤抖着一下把药丸取过,纳入口中,一面颤声问道:「这药丸你……你从那里来的?」
中年汉子收回手去,微哂道:「自然是任大总管交给在下的了,今晚子夜,是住持十天眼药之期,所以交由在下送来。」
这颗药丸真还灵效如神,药到病除,灰衲和尚在这一瞬间,霍然而愈,欣然起立,双手合十,说道:「简先生原来是任大总管的人,贫衲真是失敬了,你快请坐。」
中年汉子也不客气,泰然坐下,这回和方才大不相同,方才的卑躬模样,已经不复可见。一手托着下巴,缓缓说道:「有一点希望住持明白,任大总管能够让你登上住持宝座,也可以让你从住持的宝座上摔下来,能够使你头痛立时就好,也可以使你脑袋痛得四分五裂。」
丁天仁听得一怔,付道:这灰衲和尚原来不是者当家智圆,他能当上住持,竟然会是任大总管的力量,这任大总管不知是谁?
灰衲和尚也怔得一怔,连忙双手合十惶恐的道:「是,是,小僧明白,任大总管的恩德,小僧报答不尽,任大总管有什么指示,小僧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中年汉子点头道:「这样就好办,在下是庙里的管帐,长年都在庙里,今后有什么事,住持不妨和在下商量商量。」这就是说,他是任大总管驻观音阁的代表了。
「一定,一定。」灰衲和尚连连合十,欣然道:「这真是太好了,有简先生在这里,小僧正好随时可以讨教。」
中年汉子站起身道:「在下告退。」
灰衲和尚慌忙站起,躬身道:「小僧恭送简先生。」
中年汉子回身道:「住持不用客气,在下身份不宜洩漏,以后在人前千万不可如此。」
灰衲和尚连声应「是」,躬身道:「小僧自当谨记。」
他话声二落,直起腰来,不过眨眼间事,那里还有简先生的影子,心头暗暗一惊,付道:这简先生当真是真人不露相,在庙里管了五年帐,自己竟然一点也看不出来。
禅房中的简帐房一下失去踪影、丁天仁身后已经多了一个人影。丁天仁的反应也不慢,倏地转过身法,简帐房中年汉子已经站在自己面前,心头不由大吃一惊,暗道:这人好快的身法。
简帐房不待丁天仁开口,忽然朝他笑了笑,左手抬处,捏了个雷诀,连点三点。白少云直到此时才发觉,一个旋身,就闪到中年汉子右侧,手握剑柄正待拔剑。
丁天仁看得又是一怔,急忙以「传音入密」朝白少云道:「云兄且慢。」
拔剑必然有声,就会惊动禅房中的住持。白少云不明白丁天仁何以要自己不用拔剑,自然要回头望去。
丁天仁刚朝白少云说道:「云兄且慢。」
简帐房已经回身走去,耳中听到对方「传音入密」说了句:「随我来。」
丁天仁就朝自少云打了个手势,急步跟了上去。
白少云看得惊疑不已,也以「传音入密」问道:「丁兄,他是什么人?」
丁天仁回头道:「我们且跟他去,看他怎么说法?」
出了小有花木的院子,循着石板路,来至一排矮瓦房前面,简帐房右手抱着两大本帐册,左手朝左右连点了几点,才推开木门,走了进去放下帐册,打着火石,点起油灯,才朝两人笑了笑道:「你们且请稍坐,我去把钱、王二人叫来。」
不待二人开口,身形一闪,就已掠出门去。这间房乃是简帐房的卧室,房中除了一张木床,一张帐桌和两把木椅,就别无一物。
丁天仁在他木椅上坐下,说道:「云兄请坐。」
白少云道:「丁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丁天仁笑了笑道:「等他把钱兄、王兄叫来了,自然就会分晓了。」
白少云果然跟着坐下,说道:「好吧。」
不过一会工夫,简帐房已领着金少泉、王小七二人进来,回头道:「这里只有两把椅,你们只有在床铺上坐了。」
接着含笑道:「左右房里的人,都已被我点了睡穴,不用顾忌有人听到我们说话了。」
他在推门之前,曾朝左右点了几点。金少泉疑惑的问道:「尊驾究是何人?」
简帐房笑了笑道:「这里的帐房,叫简子兴,现在我就是简子兴,至于我究竟是谁,你们问丁小兄弟就好。」
金少泉三人不觉都朝丁天仁望来,丁天仁含笑道:「如果兄弟猜得不错,他该是石老哥哥了。」
石破衣曾经朝他说过:「记着,此后你不论遇上什么人,左手捏雷诀向你连点三下的,就是老朽了。」
金少泉、自少云不由同时惊咦出声:「你老真是石老前辈。」
简帐房耸耸肩道:「如假包换。」
王小七道:「二叔,你老真把我们瞒得好紧。」
丁天仁道:「你老把我们叫来,一定有什么指示了。」
二人依言在床沿上坐下,白少云起身,和二人坐到一起,一面说道:「你老也坐下来再说。」
简帐房就在让出来的木椅上坐下,说道:「川西失踪的武林人物,如今总算有了眉目,但幕后主持的人,至今还查不出来……」
丁天仁道:「他们幕后,好像是一个叫教主的人,我在昨天曾遇上一个叫温如春的,是岭南温家的后人,他就口称奉教主之命,来请桂花庵主的」。
简帐房道:「不错,但在川西主持劫人计划的却是一个叫任大总管,嘻嘻,小兄弟,你当这任大总管是谁?」
丁天仁道:「江湖上人,小弟认识的不多,不知道他是谁?」
简帐房笑道:「但这人你一定认识。」
丁天仁奇道:「那会是谁?」
简帐房笑道:「你再想想,认识的人中有几个姓任的。」
丁天仁不觉一怔,他认识的人中,姓任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乐山山庄总管任贵,难道「任大总管」会是任贵?心中想着,一面迟疑的道:「任大总管会是乐山山庄的任总管?」
「嘻嘻。」简帐房笑道:「就是他,你没想到吧?」
丁天仁问道:「那么擎天手金赞臣……」
简帐房道:「目前还不大清楚,金赞臣是被劫持了?还是幕后主使的人?」
白少云道:「石前辈……」
简帐房没待他说下去,抢道:「你们不用多问,还是听我来说,这个神秘组织,劫持了川西多位武林同道,都是由任贵所策划主持的,他的巢穴叫做西庄,就是大路北首的那座大庄院。」
丁天仁问道,「那么温如春呢?」
简帐房道:「目前还不清楚,所以要等你们来了,才能办事。」
金少泉道:「石前辈想必胸有成竹了。」
简帐房笑了笑,竖起三个指头,晃了晃,才道:「咱们目前要走的是三步棋,第一步叫做你来我往,第二步化敌为友,第三步深入浅出,这三步棋,就要你们几个去做了。」
王小七问道:「二叔,什么叫做你来我往?」
简帐房耸耸肩笑道:「这是一句成语,其实应该是你往我来。」
王小七道:「我还是不懂。」
简帐房道:「你往我来,就是咱们逐步把对方的人换下来,目前先由白少云来扮简帐房,这里是他们对外的咽喉,这个职务非常重要,而且更须机智过人,方能适应。」
白少云道:「石前辈不是当得好好的吗?」
简帐房道:「假道士事情多得很,那能一天到晚待在这里?」
接着又道:「目前咱们是两面作战,一面要对付这个神秘组织,一面又要对付武林联盟,所以我假道士和老醉鬼分头行事,他负责武林联盟,我负责这里。」
说到这里,朝丁天仁笑了笑道:「好在你是他们的人,咱们不妨稍作运用,就可利用武林联盟的人力,来对付西庄,是为上策。」
丁天仁道:「老哥哥要我怎么做呢?」
简帐房道:「你手下不是每晚都要飞鸽传书向欧阳生报告吗?就把这里的情形全盘报上去,看他有如何指示,再作道理。」
金少泉问道:「那么我们的三步棋呢?」
简帐房道:「不防同时并进,并不相悖。」
一面朝丁天仁道:「你快回去,立即以飞鸽传书向欧阳生请示,务必得到他的回音,我自会和你联络,没有我的消息,不可再到这里来。」
丁天仁点点头,立即站起身,别过众人,纵身掠上围墙,正待长身掠起,耳中隐隐听到前进传来一阵叱喝之声。心中不禁一动,忍不住点足飞起,宛如夜鸟凌空,朝前进投去。落到殿西侧屋脊暗处,定睛一瞧,只见八名灰衲僧人八支禅杖宛如网罟一般,围着一人动手,被围的那人一支长剑护住全身,几乎已无还手之力。石阶上还有一个年约五旬左右的灰袖僧人,一手持着念珠似在督战。
丁天仁目光这一瞧,不由大吃一惊,你道那个被围在中间的是谁?他竟然是化名方虹的红儿。
「她准是暗中跟着自己来的。」
此刻红儿已经十分危急,一时无暇多想,双足一点,人化一道长虹,快若闪电,一下冲入八支禅杖织成的一片杖影之中,双手一分,格开两支禅杖,左手一把抓住红儿胳臂,口中低喝一声:「贤弟快走。」
双足顿处,带着红儿凌空飞起。红儿在八支禅杖交攻之下,正感手忙脚乱,耳中听到大哥的喝声,心头一喜,陡觉一股大力带着自己凌空飞起,要待张口叫出「大哥」来,但觉强风扑面,逼得连气都透不过来。
直到奔出十几里路,城墙已在眼前,丁天仁才行站停,放开手道:「贤弟可是跟着我出来的?如果落到人家手里,我都不知道,你说,这有多危险?」
红儿双手理着被风吹乱的秀发,胀红着脸道:「大哥,我……下次不敢了。」
丁天仁看她盈盈欲涕的模样,不忍再责备她,温言道:「好了,我们快回去罢。」
「大哥不生我的气了?」
丁天仁道:「是大哥不好,下次我会告诉你,免得你……」
红儿仰首问道:「大哥,你到观音阁是做什么去的?」
丁天仁道:「此事一时也说不清,时间不早了,快回客店吧。」
回到客店,两人各自从后窗回入房中,丁天仁立即开门出去、走到纪效祖门口,用手指轻轻叩了三下。纪效祖起身开启房门,丁天仁一脚跨了进去。
纪效祖迅快掩上房门,问道:「三公子可是有什么吩咐吗?」
丁天仁含笑道:「这时候已经三更天了,没事会急着找你?」
纪效祖应了声:「是。」
丁天仁道:「我刚从观音阁回来,已经查到川西许多武林人物失踪,是由一个叫任总管的人主持,他们巢穴就在观音阁北首一座叫西庄的庄院之中,该如何进行,你立即以飞鸽向副总护法请示。」
纪效祖应了声「是」,忽然望着丁天仁迟疑道:「飞鸽传书之事,副总护法交代不能让三公子知道的,这样报告上去不好吧?」
他服过「迷信丹」,自然一心向着丁天仁了。丁天仁笑道:「不要紧,你和我在一起,自然听我说的了,此事十分重大,不等候副总护法的指示,我也作不了主,你快发吧。」
纪效祖答应一声,立即写好报告,给丁天仁过目,就打开后窗,把信鸽送了出去。
第二天早晨,丁天仁刚盥洗完毕,纪效祖就匆勿走入,回身掩上房门,口中说道:「三公子早。」
「早。」丁天仁问道:「可是副总护法已有指示来了?」
纪效祖笑道:「三公子猜得真准,属下今晨接到飞鸽传书,请三公子过目。」
他把一个小纸卷递上,丁天仁伸手接过,打开纸卷,只见上面只有一行十个细字,那是:「上已派员支援,即日可到。」
丁天仁攒攒眉,把字条递了过去,说道:「这纸条上只说派员支援,不知来的会是什么人?」
纪效祖也看了字条,抬头道:「大概事关机密,怕信鸽落到敌人手中,所以没有明说,既然即日可到,等他到了不就知道了吗?」
丁天仁点点头,心中暗暗作难:武林联盟规模一定相当庞大,王绍三是盟主门下三弟子,所有高手,他自然全都认识,但自己认识的人,却是不多,派来支援自己的人,定是机智过人的老江湖,自己稍一不慎,就会露出马脚来了,最难的是第一次和他见面不知要如何说才好?
心中想着,一面沉吟道:「话是不错,但我临行之时,副总护法并没有特别指示,和联络暗号,就是见了面,如何辨别真伪呢?」
刚说到这里,只听门上起了剥啄之声,红儿叫道:「大哥,你起床了吗?」
丁天仁道:「我起来了,你进来好了。」
红儿推门走入,纪效祖欠欠身道:「方公子早。」
红儿目光一溜,问道:「大哥和纪兄在商量事情,我方便吗?」
丁天仁含笑道:「没有什么,我们只是随便聊聊。」
店伙给三人送来早餐,三人用过之后,丁天仁站起身道。「走,」我们上茶楼喝茶去。」
红儿道:「大哥怎么想去喝茶呢?」
丁天仁道:「住在客店里,反正没事可做,上茶楼去坐坐,正好可以消磨时间。」
大竹城里只有一家茶楼,叫做陆羽春,就开设在大街上,就因为城里只有这么一家,所以生意相当不错。
第二十八章 釜底抽薪 出其不意进敌营
陆羽春是一幢两层楼三开间门面的临街房屋,楼下是大众茶座,价钱便宜,茶客以贩夫走卒较多,人声嘈杂,空气也恶浊得多;楼上雅座,价钱较贵,茶客自然也高贵得多,环境也幽静多了,天下茶楼,大抵如此。
丁天仁三人登上楼梯,茶博士就迎着欠欠身道:「公子爷一共是三位,请随小的来。」
他把三人领到一张空桌上,一面陪笑道:「这一桌还可以吧?」
临窗的一排桌子,早已坐满了人,这是第二排的中间,黄漆的八仙桌,光可鉴人,四周放着八把椅子。丁天仁点点头,三人各自坐了一面。茶博士问过喝什么茶叶,便自退去。
丁天仁朝四周略为打量了一眼,这时时间还早,大概只有三四成座头,而且都是些老主顾,有的是和老友论茗谈天,闲话桑麻,有的一局棋枰,落子丁丁,还有站在旁边观棋的,指指点点在作参谋。大凡是观棋的人,要做到棋旁不语的真君子,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茶博士给三人沏了一壶茶,纪效祖取起茶壶,斟了三盅茶。丁天仁端起茶盅,轻轻喝了一口,就在此时,从楼梯走上一个人来,这人不过二十出头,身穿蓝色长袍,头戴缎帽,中间镶一块羊脂白玉,生得脸如傅粉,唇若涂朱,还有两道修长的眉毛,一双点漆般的眼睛神光清朗,称得上是美男子,只是个子瘦小了些。如今正是隆冬;他手上却拿着一把朱竹金漆摺扇,这个样子,一看就知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而且还是一位读书相公。
因为只有文人,才扇不释手的。那蓝袍相公上得楼梯,茶博士自然很快迎了上去,陪笑道:「公子爷只有一位吗?请到那边坐。」
他正待把那蓝袍相公领到空桌上去。
「不用。」蓝袍相公冷声道:「我是找人来的。」
他一双眼神缓缓从一般茶客脸上扫过,一下落到丁天仁那一桌上,脸上才有了喜色,举步走了过来。丁天仁看他朝自己这桌走来,不觉朝他微微点头。
蓝袍相公走到他面前,脚下忽然一停,含笑道:「三弟果然在这里。」
丁天仁听他叫自己「三弟」,心中不禁一动,连忙站起身,抱抱拳道:「你……」
蓝袍相公不待他说下去,立即以「传音入密」说道:「三师弟,我是你二师姐呀,不过我穿了男装,你叫我二哥好了。」
丁天仁听他说是自己的二师姐,心想「不知她叫什么名字?」一面连忙接着道:「二哥什么时候来的,怎不早些通知我呢?」
蓝袍相公浅栈一笑道:「我是临时决定的,方才到客店里去找你,说你不在,才姑且上茶楼来看看的。」
丁天仁道:「二哥快请坐下来,怎么老站着说话。」
蓝袍相公在对面空位上坐下,纪效祖给他斟了一盅茶。蓝袍相公低笑道:「三弟脸上差幸没有易容,如果易了容,就找不到了。」一面右手一抬,问道:「这两位是……」
丁天仁忙遣:「二哥,我给你介绍,他是我义弟方虹,他是红穗堂的香主纪效祖。」
一面又朝红儿、纪效沮二人道:「他是我二哥。」
他不知道二哥叫什么名字,只好不说了。
蓝袍相公深深的看了红儿一眼,含笑道:「你是三弟的义弟,自然也是我的义弟了。」
红儿心中暗暗啐了一口、忖道:这人油嘴滑舌,不像是好东西。她知道丁天仁并没有「二哥」,他如今改扮成王绍三,那么此人准是王绍三的二师兄了,只好敷衍叫了声:「二哥。」
丁天仁回头问道:「二哥远来,不知可曾听到什么?」
蓝袍相公笑了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说道:「没有呀,三弟可曾听到什么了?」
丁天仁道:「二哥请用茶,回头到客店里再作详谈。」
茶楼酒肆,份子复杂,自然不好多说了。蓝袍相公点头道:「三弟说得是,喝茶。」
拿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偏着头,目光有意无意的看了红儿一眼,脸上微有笑意。丁天仁坐在他对面,自然看到了,心头不由一动,暗道:「红儿女扮男装,大概给她看出来了,自己心里可得先有个准备才好,最伤脑筋的是自己不但不知她叫什么名字,连她底细都一无所知……」
因此他不敢和她多说话,纪效祖只是一名香主,有二公子、三公子在座,他自然不敢插嘴。红儿因大哥没有说话,她也不说话了,四个人只是各自喝着茶,沉寂了好一会。丁天仁心里又不禁有些焦急,这样谁都不说话,岂不是太生疏了,但一时又不知说些什么才好?这时楼梯上又走上一个人来。
这人又瘦又高,年在七旬上下,身穿半截黄衫,从膝盖以下,赤露着一双骨瘦如柴的小腿,足穿麻缕织成的草鞋,看去好像田埂间的草扎人一般。他敢情是喝醉了酒,满脸通红,醉醺醺的冲上楼来,一下就在一张空桌上双手按着桌面,大马金刀的坐下。
口中洪声叫道:「夥计,给老夫沏上乌龙茶来,要快。」
他目光一下转到蓝袍相公身上,忽然怪笑一声道:「小伙子,昨晚跟踪老夫来的,就是你吧?过来,老夫有话问你。」
他声如夜枭,这声怪笑,更是刺耳的难听,话声甫落,突然伸手朝蓝袍相公凌空招了招手。蓝袍相公坐着的人,突觉一股极大的吸力,把自己坐着的人,凭空拉了起来。不,这股吸力把自己朝他拉了过去,心头大吃一惊,急忙运起全身功力,沉气站桩。但终究功力相差悬殊,纵然双足站桩,还是被硬生生的朝前拉了过去。
这一情形,丁天仁也立即发觉了,口中大喝一声,双手迅快的互摩了下,就挥手一掌,朝两人中间斜劈过去。这一下使的正是磨剑老人传他的「剑掌」,试想一道可以削得断刀剑的掌风,可见它有如何锋利了,但听嘶燃有声,立即把黄衫老人招手发出的一股强大吸力从中截断。
被硬生生朝前拉去的蓝袍相公顿觉身上一松,吸力顿解,他已经使出全力,胀红了脸,这时轻轻吁了口气,说道:「三弟,真谢谢你。」
黄衫老人听到一声大喝,接着吸力突然被一道锋利掌风截断,先前还以为遇上什么高手,那知目光一注,才看清出手的竟然只是一个弱冠少年,一时不由蓦地一楞!星宿海独门神功「吸星手」,数十年来无人能破,此子小小年纪,居然一掌就截断自己绵绵不绝的吸力,莫非是自己仇人门下不成?心念闪电一动,人已随着站起,举步朝丁天仁走来,口中沉声道:「小子,说,你是什么人门下?」
丁天仁还没答话,蓝袍相公满脸怒容,叱道:「你是什么人?无缘无故骤然出手,这是什么意思?」
「老夫是谁?你们没听师长说过?」
黄衫老者怪笑道:「好,老夫告诉你们,老夫就是人称瘦天王的宿无忌,现在该你们说了,叫什么名字,是何人门下?」
两人叫什么名字,对他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何人门下这一句,因为了天仁一掌破了他的「吸星手」,所以必须知道两人的师傅是谁?蓝袍相公微哂道:「这倒巧得很,你叫宿无忌,我叫宓无忌,咱们同名不同姓,只有一字之差。」
他一指了天仁又道:「他是我义弟王绍三,至于我们师门,那就无可奉告了。」
丁天仁心中暗道:她叫宓无忌,不知是不是真名?宿无忌一双细目迸射出两缕精芒,打量着两人,嘿然道:「你们不肯说出师门来历,老夫一样可以看得出来。」
宓无忌冷哼一声,振腕一指朝他左手掌心点去。丁天仁眼看她使的是「天绝指」,也立即振腕发指,朝他右手掌心点去。「天绝指」发指无声,不带丝毫劲风,但宿无忌是何等人物,你们堪堪发指,他目光如炬,早就看出来了。
双手化抓为拍,朝左右一分,拨开两缕指风,口中怪笑一声道:「天绝指,你们两个居然会是天绝子的传人,好,好,老夫瞧在天绝子的份上,不和你们计较,坐下喝茶吧!」
话声中,一面把面前三壶茶倒在三只饭碗里;一口气把滚烫的三碗茶喝了下去。宓无忌看他自找台阶,也不好再说,总究瘦天王宿无忌是成名数十年的人物,功力之高,胜过自己两人甚多,这就回头道:「三弟,咱们该走了。」
回到客店,宓无忌另在丁天仁隔壁开了一个房间,店伙送来茶水,宓无忌要丁天仁进入房中,就掩上房门。丁天仁不觉脸上一热,低低的叫了声:「二师姐。」
宓无忌一双秋波盯着他深深的看了一眼,才低声道:「叫我二哥就好。」接着抬了下手,说道:「三弟,请坐呀,我们有许多话要说呢!」
丁天仁依言在一张木椅上坐下,宓无忌把一张椅子移到他对面才行坐下,低声问道:「三弟,你查到了些什么,现在可以说了。」
了天仁把此行经过、略为整理了下,就从遇上文如春说起,一直说到昨晚夜探观音阁,听到简帐房和住持道通的谈后,才知还有一个西庄,由一个叫任大总管的人主持,大概说了一遍。宓无忌一直在凝神细听,一双明亮的目光也一直盯在丁天仁的脸上,除了不时的颔首,一直没有说话。
直等丁天仁说完,才低声笑道:「前面一段,我已经听副总护法说过了,昨晚又接到副总护法的指示,要我连夜赶来,和你见面,并且要你伺机去接掌西庄,我还在纳罕呢,不知西庄是什么所在?经你这一说,我才明白副总护法的意思。」
两人面对面促膝低语,从宓无忌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幽香,和说话时口脂微度,坐在她对面的丁天仁真有如入芝兰之室的感受,闻言愕然道:「副总护法是什么意思呢?」
宓无忌笑了笑问道:「你想想看,他为什么派我前来呢?」
丁天仁道:「小弟愚鲁,还请二哥明说。」
宓无忌咬着下唇,看了他一眼,才道:「我不是说了,副总护法要你伺机去接掌西庄吗?」
丁天仁点头道:「是。」
密无忌嗤的轻笑道:「这就是了,西庄可不是咱们的地盘,副总护法派你去接管,你就可以三公子的身份去接管。」
丁天仁又应了声:「是。」
宓无忌娇笑一声道:「所以要我来协助你了,现在你应该明白了吧?没有我,你如何混得进去?」
丁天仁心里还是不明白,但又不好多问,就只好点了点头。
宓无忌接着又道:「师傅不是要我跟三手真人学易容术吗,副总护法的意思,大概就是要我给你易成西庄任大总管,才能堂而皇之的接管西庄呀。」
丁天仁矍然道:「小弟忘了二师姐精擅易容了。」
宓无忌笑道:「你呀,出山之后,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我们只是同门而已,自然早就把二师姐忘了。」
这话丁天仁不好回答,宓无忌笑了笑又道:「我只是和你开玩笑的,对了,你这义弟方虹为人如何?你们如何认识的?」
他不待丁天仁开口,接着神秘一笑,又道:「三弟,我学的是易容术,什么人也瞒不过我的眼睛,她是女孩子对不?三弟的情人?晤,你眼光不错!」
丁天仁脸上一红,忙道:「二哥误会了。」
宓无忌道:「我那里误会了?」
丁天仁道:「不瞒二哥说,她是咱们护法温九姑的徒弟红儿,温九姑中毒逃走,是我救红儿出来的,她一时找不到师傅,就暂且和我走在一起,因路上不便,才改穿男装,化名方虹,说是我的义弟,如此而已!」
宓无忌看着他似笑非笑的道:「只是如此而已?」
丁天仁道:「小弟怎敢欺骗二哥?」
宓无忌轻笑一声道:「看你连脸都红了。」
丁天仁问道:「二哥,对西庄之事,我们该如何办呢?」
宓无忌眨着眼睛,看了他一眼才道:「这件事以你为主,你有什么腹案没有?」
丁天仁道:「副总护法既有指令,要小弟去充任那个任大总管,只好随机应变,到了那里再说,二哥如果有什么好主意,何妨说出来听听?」
「哈,三弟果然高明,本来我问你的,现在变成你问我了。」
宓无忌续道:「我说过,此行以你为主,我那有什么好主意?不过你说得也对,我们根本不知道对方一点虚实,自然谈不上事先有周祥的计划,那只好用随机应变这四个字了。」
丁天仁欣然道:「二哥同意小弟的意见?」
宓无忌道:「只是有一点,必须先让我见见这位任大总管才好。」
丁天仁道:「我也没有见过他,今晚我们早些去,就可以见到他了。」
宓无忌道:「最早也要二更才行,西庄一定有许多高手,绝不能打草惊蛇。」
丁天仁刚回到自己房中,门上就起了叩门之声,过去拉开房门,只见店伙一手提着一壶水,连连躬身道:「小的是给客官冲水来的。」左手握拳连点了三点。
丁天仁看得方自一怔,心想:这夥计会是石老哥哥!这时耳边响起石破衣的声音,说道:「小兄弟,你们商量的结果我都听到了,今晚二更,你只管去办你们的事,不论发生什么事故,你都不用管。」
他冲好茶水,话也正好说完,回身往外走。丁天仁还想再问,刚以「传音入密」叫了声:「老哥哥……」石破衣已经走在廊上,但他声音又在耳边响起:「你这二师姐可不简单,你得小心应付。」
二更时分,丁天仁从后窗穿出,刚阖上窗户,突觉身后疾风飒然,急忙转过身去,只见宓无忌手持摺扇,依然青衫飘忽,站在夜风之中,一双星目闪着星星般光采!心中暗道:她有这份轻功,可见身手极高了。一面低声道:「二哥来得好快。」
宓无忌轻声道:「我一直在后窗等着,看你出来了,才出来的。」
丁天仁抬抬手道:「二哥请。」
宓无忌嫣然一笑道:「你是主帅,应该你走在前面,何况我还是第一次,路径不熟,你不用和我客气了。」
丁天仁抱拳道:「如此小弟有僭。」
口中说着,人已腾身掠起,但因不知宓无忌轻功如何?只敢使出三成功力来,回头看去,宓无忌纵掠起落,紧随自己身后,虽没落后,但也差不多了。片刻工夫,就已抵达观音阁。他们是循着大路来的,大路横贯东西,观音阁在大路南首,相差还有一两里路。西庄却在大路北首,有一条宽阔的沙砾道路,足可容得两辆马车并驰,两边种着参天古松。,轻风徐来,吟声细细。
丁天仁在快要奔近之际,就已收住身形,俯身从地上抓了一把沙石,等宓无忌奔近,回身说道:「二哥,前面左首那条道路,就是通往西庄的路了。」
宓无忌点头道:「两边松树茂密,我想他们不会没有暗桩,我们要小心些才好。」
丁夭仁道:「小弟省得。」
他依然走在前面,两人舍了大路,朝北首一条路上走去。这条路两边都有参天老松,枝叶茂盛,走在路上,只要你靠边行走,在夜色之下,就很难发现,但反过来说,如果有人躲在树上,暗中监视,你也很难发现他。
丁天仁走在前面,他如今功力精深,耳目何等敏锐,十丈之内,只要有人潜伏,那想瞒得过他!右手微抬,弹出一颗碎石丝毫不露形迹,就可把数丈外的暗桩一一制住。宓无忌跟在他身后,目光左右打量,全神戒备,右手紧握着折扇,准备随时出手,但走了两三里路,始终不见一点动静。
心中暗暗感到疑惑:这条路通往西庄,不可能没有布置暗桩,如是对方有意放自己二人通行无阻,那么准是另有埋伏了。她这样一想,就越发小心翼翼,耳目并用,凝神搜索。要知她究是女孩儿家,心思细密,眼看丁天仁从容的走在前面:神态潇洒,丝毫看不出他有紧张戒备之状。
但每隔一段路,就见他右肩微侧,随着右手似乎轻微抬动,先前并不在意,但时间稍长,不禁引起她的注意。这才发现丁天仁每次右肩微侧之际,耳中依稀听到一丝极细的破空之声飞射出去。这声音若非早就注意着他,用心谛听,极难听得到。
宓无忌樱唇轻轻抿了下,心中不禁有了笑意,只是没有说穿,默默的走着。这条道路,足有八九里光景,一直通到二座庄院的左首。庄院里面有一片广场,围着高大的砖墙,看去极为气派,但看不清墙内情形。
丁天仁朝宓无忌打了个手势,两人悄悄朝庄院左首绕去,宓无忌让他走在前面,反正由他去开路,自己只需暗中留神戒备就好。庄院中好像确实没有什么戒备,两人飞越围墙,闪入左首一条长廊,只看到前面石阶上站着两个人,那自然是值夜的庄丁,但相距已有七八丈远,看到的只是背影而已。
芯无忌悄声道:「三弟,你知道姓任的在那里?」
丁天仁道:「不知道,我们从前进找进去,总会找到的。」
宓无忌轻轻攒了下眉,说道:「这样会惊动其他的人。」
丁天仁道:「咱们只要小心些,万一遇上人,都把他们制住了就是。」
宓无忌心想:你好大的口气,西庄不乏能手,你真能一一把他们制住,干嘛还要夜晚才来探庄。一面忙道:「这样不行,我们还是找个人问问,就不用到处乱闯了。」
丁天仁点头道:「这样也好,我们过去。」
西庄共有五进房屋,一排九间,除了正屋,还有不少房舍,光是第一进,就院落重重,覆盖极广。两人沿着长廊走了一段路,才看到前面转角上,站着一名持刀的庄丁。
宓无忌低声道:「快制住他。」
「不用。」丁天仁回头笑了笑,就从容迎着庄丁走去。
那庄丁骤见二人,方是一怔,正待喝间,丁天仁已经开口了:「这位管家,咱们是上面来的,有事要见任总管,他住在那里?」
那庄丁眼看两人年纪不大,都穿着长衫,不像夜行人,尤其听说是上面来的,他虽然不知上面是什么人,但准是总管的上面了。一时那敢怠慢,连忙抱拳道:「总管住在第二进,小的这就去通报管事……」
丁天仁摇手道:「不用,咱们有机密大事要见任总管,不能让很多人知道,就由你领我们去好了,任总管绝不会责怪你的,还不快在前面领路。」
那庄丁听他这么说了,只得应了声「是」,躬身道:「二位那就请随小的来。」
他领着二人转出长廊,来至一处腰门,伸手在门上叩了两下,木门启处,里面有两名持刀壮汉,看到庄丁身后跟着两人,正待问话。
丁天仁冷声道:「我们是上面派来的,要见任总管。」一面朝庄丁吩咐道:「你只管走在前面领路。」
一面在说话之时,早已出手点了两名壮汉的穴道。进入腰门,走在最后的宓无忌就回身掩上了木门,庄丁不敢多说,领着二人从走廊穿行过一重院落,路上自然又会遇上站岗的庄了,都由丁天仁答话,制住了穴道、一会工夫,来至一处小有花木之胜的一处院落,小天井北首一排三间房舍,只有右首一间窗榻中隐隐透出灯光。
庄丁走近门前,就脚下一停,回身道:「总管就住在这里,未奉呼唤,小的不敢进去,二位请吧!」
了天仁伸手点了他穴道,和宓无忌打了个手势,迅速越过小天井,掠上石阶,就朝右首有灯光的窗下掩去。这三楹房舍,中间是堂屋,敢情是大总管的起居室,右首一间正是他的卧室,布置相当精美。这时临窗一张太师椅上,任大总管翘着二郎腿,手捧白银水烟袋,正在悠闲自得的吸着水菸。他,正是乐山山庄的总管任贵,一点不假。
丁天仁回头朝宓无忌低声道:「二哥,我们进去。」
宓无忌点点头,就朝中间堂屋走了进去。右首门口,挂着一道棉簾,宓无忌掀簾走入,口中叫道:「任大总管。」
丁天仁跟在她身后低笑道:「二哥,他已经被我制住了。」
宓无忌听得一怔,问道:「你什么时候出手的?我怎么没有看到?」
丁天仁笑道:「我在窗下就给了他一指。」
宓无忌道:「那好,你快去掩上窗户,我们立时动手。」
丁天仁依言过去掩上窗户,宓无忌也很快的掩上房门,一面低声道:「你快坐下来,闭上眼睛,我好给你易容。」
丁天仁听得心里暗暗好笑,你的易容术,未必比我高明多少,当下就在一张椅子上端正坐下,依言闭上了眼睛,宓无忌从身边取出一个易容盒子,打开放在桌上,取起一个小瓶,旋开瓶塞,撕了一小块棉花沾着药水,在丁天仁脸上轻轻拭着。
一面说道:「这是第一道手续,必须先把脸上油垢拭乾净了,才能上易容药物。」
丁天仁心中暗道:幸好石老哥哥易的容,就是用洗容剂也拭抹不去的,不然就要露出原形来了。宓无忌纤纤玉手拿着棉花仔细的拭了一阵,一双秋波只是一霎不霎的盯在他脸上,心中也在暗暗咕着,他脸上并没经过易容,否则洗容药水怎会洗不去的呢?难道是自己多疑了?他真是三师弟?心中想着,却也不好再拭下去,这就开始给他易容,好在有任贵坐在边上,有现成的样本,只要依祥葫芦,自然较为容易。
不过一会工夫,就低声道:「好了,现在可以睁开眼睛来了。」
丁天仁睁开眼来,故意讶异的道:「这么快就易好了?」
宓无忌笑孜孜的递过一面小铜镜,说道:「你自己去看,像不像?」
丁天仁接过小铜镜,仔细的瞧了一阵,故意笑道:「二哥真是神乎其技,不过盏茶工夫,小弟就变成了任大总管,简直像极了。」
只要是人,谁不喜欢当面奉承?宓无忌收起盒子,斜睨着他,轻笑道:「三弟出来没有多少日子,几时把一张嘴也学甜了?」
一面从身边取出了一张面具,又道:「你快戴上,我们该问他话了。」
丁天仁接过面具,覆到脸上,然后用手掌轻轻贴匀。宓无忌道:「好了,你可以解开他的穴道了。」
丁天仁正待解开任贵穴道,突听有人轻轻叩着房门,响起一个娇脆的女子声音说道:「任总管,小婢给你送宵夜来了。」
丁天仁朝宓无忌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去拔开门闩,一面学着任贵的声音说道:「进来,门没有闩。」
在他说话之时,宓无忌早已闪到户门左边,轻轻拨开了门闩。房门呀然开启,一个身穿浅绿衣裙的女子一手提着食盒款步跨进房门。这绿衣女子年约二十三四,长得眉目如画,甚是俏丽,但也十分机警,跨进房门,看到任总管一手拿着水烟袋连看也没看她一眼,便已感觉到不对,不觉神色微变,正待退出。
宓无忌早已从旁闪出,一下抢到她身后,冷冷的道:「进去!」
绿衣女子急忙朝前跨出两步,倏地回过身去,这一转身,看到房门左首还有一个人,不觉望着宓无忌,吃惊的道:「你……们是什么人?我只是一个下人,给总管送宵夜来的。」
宓无忌道:「放心,我们不会难为你的。」振腕一指点过去。
绿衣女子身形一偏,让过指风,一面说道:「你们把总管怎么了?」
宓无忌看她居然避开自己一指,心中暗道:看不出这丫头身手居然不弱!右手又是一指点了过去,口中哼道:「你给我倒下去。」
绿衣女子身子再次一偏,放下食盒,冷笑道:「凭你刚才这两指,我真不敢相信任总管怎么会被你制住的?」
口中说着,双手乍发,扬起一片错落指影,朝宓无忌抢攻过来。她因总管房中发现了两个敌人,是以急欲夺门而出,出手居然十分劲急。
宓无忌心中不禁有气,暗暗哼道:「我不把你拿下,就不姓宓了。」
就在此时,耳边响起了丁天仁的声音以」传音入密」说道:「二哥,这丫头并不简单,最好和她多打上几招,也许可以看出她拳脚路数来。」
宓无忌心头暗道:是啊,这一点我倒没有想到。心念转动,双掌开阖,迎着对方攻出。两人这一动上手,一个是情急拚命,只希望逼开对方,夺门而出,一个是有意和她缠斗,想看看对方路数。因此四只纤手,忽拳、忽掌、忽指、忽时、忽攻、忽拒、忽拂、忽拍、忽踢、忽扫、忽闪、忽旋,两条人影,你进我退,宛如穿花蝴蝶,越打越快,几乎敌我难分。
宓无忌先前是听了丁天仁的话,要看看绿衣女子的拳脚路数,才和她缠斗的,那知打出十几个回合,才知自己轻估了她,对方一身武功,竟然和自己并无多让。有了这一发现,自然收起轻敌之念,指掌交击,加紧施为。这一来,对丁天仁倒是收获非浅,一来可以藉机看清宓无忌的拳掌路数,二来也可以看到绿衣女子的武功来历,自然要用心观看,心无旁骛。
突听耳边响起一缕极细的声音说道:「小兄弟,该你出手了,此女真正身份,极可能还在任贵之上,不可让她走脱。必要时只好让她服一颗迷信丹了。」
这是石破衣的声音。
丁天仁眼看宓无忌和绿衣女子已打出三十多招,兀是难分胜负,这就身形一晃,朝两人中间闪人,口中叫道:「二哥可以住手了。」
左手连弹,点了绿衣女子三处穴道。宓无忌正在欲罢不能,闻言后退了一步,不信的道:「三弟,你制住她了?」
丁天仁微微一笑道:「二哥是正面对敌,吸引她的注意,小弟是乘隙出手,攻其不备,才能一举得手了。」
宓无忌迅速掩上房门,气愤的道:「你说的不错,我看这丫头绝不是一般下人。」
丁天仁含笑道:「任贵虽是这里的大总管,但究非他们自己人,此女名义上只是一名丫头,实际极可能是他们上面派来监视他的。」
宓无忌听得暗暗点头,目视丁天仁问道:「那么我们该怎么办?」
丁天仁望着她,沉吟道:「如果我们推想不错,那么此女关系重大,就算严刑逼供,我想她一定也不会说的,既不能杀,又不能放,实在棘手得很。」
宓无忌道:「就是咯,所以我们要想办法才行。」
丁天仁一直盯着她没有说话,宓无忌脸上一红,嗔道:「你老是看着我作甚,怎么不说话呢?」
丁天仁道:「我在想……不如由二哥来改扮她……」
宓无忌道:「方才我也想过,只是我连她的情形一点也不知道。」
丁天仁道:「只有慢慢的来,过上几天,也就可以摸熟了。」宓无忌道:「那么这两个人呢?」
丁天仁道:「卧室后面还有一间贮藏室,先把他们放到后面去,只要找到温护法,她身边应该有迷信丹。」
宓无忌道:「你不是说温护法中毒逃走,目前那里去找她?」
丁天仁道:「所以我说过几天咯,大概有几天时间,总会有她的消息了。」
宓无忌道:「好吧,就只好这样了。」
她在椅上坐下,立即取出铜盒,一手拿着小铜镜,在自己脸上易起容来。丁天仁站在她身边,一霎不霎的仔细看着她易容,心中暗道:「石老哥哥说的不错,易容一道,虽然大同小异,但从手法看来,石老哥哥教的就比她精细多了。」
水晶簾下看梳头,已经是够香艳了;但在灯下看美人易容,就更是香艳,丁天仁盯着她正看得入神!
宓无忌轻啐道:「三弟你……」
「啊。」丁天仁脸上一热,忙道:「小弟……从没见过易容,正想偷学一手呢!」
宓无忌迅快易好容,收起盒子,一面说道:「你想学?」
丁天仁道:「二哥肯教的话,小弟自然想学了。」
宓无忌道:「行走江湖,学会易容术,自然有很大的用处,我教你没问题,只是易容药物,我不会配制,只好等我回去找义父配好了再给你。」
丁天仁故作喜色,忙道:「多谢二哥。」
宓无忌站起身来,一手挟起绿衣女子,往里首一间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