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看吾长枪能便刺
看吾长枪能便刺第01节礼仪
彻底解散家丁无疑会引起轩然大波,无论是军官还是他们的家丁都肯定会坚决反对,就是黄石自己也不好和几十个“黄家人”交待。所以黄石走了一条“曲线救国”的道路,作为导演的黄石给自己安排的角色还是红脸,鲍九孙接过了唱白脸的重担。
他建议有的军官都不能得到额外补贴,这意味着直到长生岛境况好转以前,所有的干私活的家丁都得军官自己养。同时出于管理上的方便,鲍九孙还建议军官暂时不能得到自留地和军户——这意味着家丁也没有私活好干了。
黄石立刻批准了这些提议,这样军官和家丁首先得不到经济上的利益。所有的家丁都要服从鲍九孙的安排,不然就别想得到士兵的那份口粮。然后黄石又下令士兵的训练也必须统一,这个命令的“大义”基础就是军队草创,士兵必须用一号令。
想让别人执行就的从自己开始,但黄石提出不要自留地和家丁时,就是张再弟也竭力反对,所以黄石知道这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他首先宣布自己不要那一千亩土地,但是他允许几个军官留下他们应得的一半——五亩。
其他的军官苦心劝黄石不要太为难自己,他们全力扞卫黄石利益也是为了扞卫自己的财产,如果黄石真的一点儿不留,那他们也不好意思留下五亩。由于他们的反对太激烈了,最后黄石也不得不有所退缩,他重新审定了计划——留出五十亩的土地,这上面的收入作为包括黄石在内的军官福利基金。
这个计划总算得到了通过,四个千总无话可说地把田土和家丁交了出来,这样总算是把长生岛的封建萌芽扼杀了不少。
那些家丁的不满也必须安抚,黄石把近百个下岗家丁召集起来训话,他首先指出如果他们想保持和家主的关系是可以的,等经济情况允许了以后还可以回去工作——反正状况的好坏是黄石来判断的。
其次,这些家丁将作为军官来培养,黄石打算设立一套类似军校的培训体制。为什么叫类似军校的培训呢?因为这一切都要打着练兵的名义进行,黄石没有狗胆去大张旗鼓地办军校。师生的名份在古代是大杀器,东林、齐、楚等党派都是这么起来的,古人或许没有想到,但他们绝对不愚蠢。黄石估计明白人一眼就能看明白军校的意义,所以他只打算要军校生的实惠,不敢贪图“黄校长”这样的名义来给自己招惹杀身之祸。
“这个训练队将不再从事生产,每天白天由贺守备负责操练。”黄石开始交待训练队的任务。
贺宝刀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是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恭敬地应道:“属下遵命。”
“晚上,我会教他们认字,”看着几个心腹一片讶然的神色,黄石笑了笑:“都是些简单的字,让他们能看懂最简单的军令。”
“除此以外,金守备负责教他们军法,务必要让他们理解每条军法的道理。”黄石把目光投向了金求德。
“有这个必要么?让他们背熟就是了。”金求德有些不以为然地反问。
“很有这个必要,”黄石一直觉得让部下理解命令的道理是很重要的,上下级沟通也是非常必要的,他随便找了个例子问金求德:“比如我军军法规定:在战场上士兵逃跑军官可以就地处死,但逃兵如果活着逃回来就要区别对待,领头者处死,协从者鞭挞,军官不可以擅自处死他们。为什么?”
“战场上逃跑会造成很不利的后果,军官当然要尽力阻止这种行为。而如果规定逃兵一律处死,那士兵就不敢归队,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了,总要尽力收拢散兵。”金求德回答的很流利,这个问题他和黄石已经沟通过了。
“不错,士兵是我军最宝贵的财富,不到万不得已不能随便牺牲。训练队的士兵正可以通过对军法的学习,来了解我军军法的意义所在。再比如我军军法规定,临阵退缩者军官应该就地处死。但如果我军胜券在握,一些新兵不敢上前攻城、杀敌,我认为可以从权处理,毕竟新兵总会成长为老兵的。我希望我的军官能够根据战场形势做出判断,而不是僵硬地执行军法。”
“属下明白,属下遵命。”金求德也认为黄石说得有那么一点儿道理。
“最后是杨守备的工作,必须让每个训练队的士兵都了解辎重的意义,还有基本的认识,比如每匹战马每天要吃多少斤草料,行军多少里会磨破一双草鞋等等,还要学些简单算术。”黄石本想推行阿拉伯数字,但金求德拿出了一套苏州码子,黄石看看觉得也不错,就决定先推行苏州码子,毕竟这个有沟通上的方便。(苏州码子:〇〡〢〣〤〥〦〧〨〩〆,中国古代从零到十的计算用数字)
“诸位,这训练队的士兵,我不并不是当作士兵来训练的,这些教给他们的东西都要考试,嗯,这个考试就叫把总资格考试吧,全部合格的士兵会得到代把总称号,以后我救火营的所有军官都必须从有这个称号的人中选拔。”
黄石还准备了不少战役案例,包括西平、沙岭、广宁、远征旅顺和这次的旅顺防御战和伏击战:“凡是获得代把总称号的士兵,将由赵守备带领学习这些战役经过;那个李云睿本将也会让他负责指点侦查方面的要点。最后本将会亲自测试,通过的本将会授予代千总称号,以后我救火营所有的千总都必须有这个称号才可以得到职务。”
“你们都明白了么?”
“属下明白。”四个新任守备一起大声回话。
黄石对这个计划很满意,一旦推广开来,军队的封建化基础就会被打破,而几个心腹手下也没有太大的反对意见,他们各自的派系还远远没有建立起来。
天启三年五月,长生岛终于等来了盼望已久的监军……
小船才停稳,头戴方翅黑乌纱,身着三品黑熊官服,脚踏包头短皂靴的黄石就一抖宽长袖,恭敬地向着船舱一躬,朗声说道:“末将都督佥事黄,恭候吴公公。”
黄石身后的武官们也同时大声唱道:“卑职等,恭候吴公公。”
这个动作他们已经演练了好多遍,这次真的是分秒不差,每个字都咬得清清楚楚,大伙儿的口气也都既恭敬又诚恳。
李云睿告诉黄石,公公们自然不用说,就是锦衣卫官兵也不是天子亲兵的装束了,他们在京城总是穿乌纱飞鱼而不是战甲,兵器更是多少年都没有人带了,腰间只有那块镇抚司的铜牌。多年来大明已经养成习惯,官身之间见面要穿长袍、戴乌纱,不然会被别人认为不礼貌和轻视。
大家一听都觉得还是最好还是按他们的习惯穿戴好,先给这位监军的吴公公和两位锦衣卫留下个好印象再说。所以这群被黄石领着的军官,每个人都脱下了军服换上了各自的品级官服,人人都把胡须、头发仔细梳拢了七八遍才敢出来见人。
这批平时忙碌得半死的军官们从来都是军服盔甲,前天彩排时才翻箱倒柜地找出配套的官服、乌纱。结果发现没有现成的守备图案,赵慢熊他们衣服上的七品黑狗图案都是手画上去的——比猪耳朵还大、比狐狸嘴巴都尖。
低头冲着地面的黄石用余光看到船舱的帘子飞快地撩开了。
“久闻黄将军大名,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一个拉着尖嗓子的长音响起,口吻腔调几乎就是在唱一出京剧。
这腔调嘎然而止,接着就是两声粗豪的长笑声传入耳朵中,浑厚的男音透着股军人的慷慨豪迈:“黄将军,久仰,久——”
这声音也停住了。
“诸位将士,免礼。”那尖嗓子显得有些干涩。
“谢吴公公。”黄石微微又是一低,才收拢长袖站直。
面前的第一个人身着鱼鳞甲,腰间正是虎头束带,头上一顶护颊滑耳盔,黑带紧紧系在光洁的下巴上,腿上虽然是红色布裤,但膝盖下却是一双牛皮军靴,手腕上也是精钢腕圈,把袖口扎得紧紧的……打扮之古怪难以想象,简直就是不伦不类。
他身后的两个人斜披大红斗篷,打浆军裤和牛皮军靴不用说,胯上也别着黑乌鞘长刀,身上更是天子亲兵才有的金边银鳞甲,两人脸上毛茸茸的胡须也很乱,一看就是没有整理过的。
(第01节完)
看吾长枪能便刺第02节监臣
两边的大眼瞪小眼一番,渐渐开始有笑声溜了出来,马上就是一片轰然大笑声,那个尖锐的嗓音在笑声中非常显着。
“黄将军有心了。”吴穆敏捷地跳下了船帮。
“让吴公公见笑了。”笑声中黄石心情也一下子彻底放松了,这几个人是来合作的,不是来找麻烦的。
愉快的黄石奉承了吴穆两句,就冲两个锦衣卫又行了个全礼,不想两个锦衣卫立刻侧身闪开,嘴里连称不敢当。
“两位天使……”黄石有点纳闷,锦衣卫不是威风八面的么?怎么这样客气。
“黄将军言重了,卑职不敢当,我们兄弟二人只是吴公公的随行。”
两个锦衣卫自称卑职,难道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吴穆看黄石心里疑惑,就赶快解释:“锦衣卫虽然不属于武都督府管辖,但他们和黄将军都是武官,两个小旗官当然不能失礼了。”
左面的那个锦衣卫似乎看透了黄石心中的不安,也笑着说:“卑职在文臣面前确实比较放肆,但那些书生不是自己说‘文武殊途’的嘛。黄将军可是三品武官,面前哪里容得卑职托大。”
说穿了,这两个锦衣卫和黄石的关系,大约就是黄石的亲兵与赵慢熊的关系,但天子亲兵这么多,皇帝也记不出一个小旗官。吴穆拒绝去黄石设下的接风宴,反倒急不可待地要视察全岛全军。
大太监自然去东江岛监视毛文龙,但旅顺、长生的张盘、黄石风头正响,他们也都是参将还远离东江本部,所以就打发了两个小太监来监视他们。
吴穆本是一个混得不很得志的小太监,他入宫几年了也没有看到有什么前途,这次天子下令太监监军东江镇,大部分人都不愿意来,毕竟大家都知道这个地方又艰苦又危险,但吴公公却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出头机会。
吴穆慢悠悠地和黄石并肩走在前面,背后的随从手上还捧着一个黄绸包裹的锦盒,黄石和一众军官都知道那个锦盒是什么东西——那是朝廷权威的象征,里面是赐给吴公公的圣旨,在情况万分紧急的时候,吴公公可以把它拿出来杀了黄石。
黄石首先让贺宝刀演练了一下军阵,上次退还田地、解散家丁的举动让黄石捞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好处,那就是贺宝刀被黄石这种“破家为国”的情操感动了,他还从没想到有长官会为全军利益而牺牲个人的舒适和家族利益。深感羞愧的贺宝刀偷偷来见过黄石,表示他愿意贡献出一些家族秘籍。
当然贺宝刀提出了附带条件,就是这些被训练的士兵要冲着贺家的牌位行礼,出师以前,就是训练过程中,遇上什么节日要给他贺家祖宗牌位上香祈福。
条件谈妥后,“训练队”中贺宝刀原本的那几个家丁很快就传授给他人一些用力运劲的技巧,还有不少锻炼肌肉的窍门。这个黄石倒是不奇怪,前些日子贺宝刀指导他自己的十个家丁是私下进行的,还从来不许别人偷看,在贺宝刀以前定的家法里,第三条就是泄漏“武功秘籍”要被活活打死。
黄石抱着极大的好奇心看了一遍,这都是些很实用也很简单的窍门——在广宁的时候贺宝刀宁死也不传授这些东西给朋友;还有些锻炼方法看得出经过了千锤百炼——推广全军也会对士兵的技战水平有大的帮助。打破封建壁垒会极大促进生产力——看来并非虚言。
虽然军容整齐,但吴穆看见只有一百来人(黄石的那队训练家丁),脸色就变得有些不好看,等黄石陪着三人跑了半天走完全岛后,吴穆脸上已经非常不快和失望了。
“原来,黄将军这样艰苦啊。”吴穆变得闷闷不乐,语气也很沉重。
太监的荣宠完全建立在皇帝的信任上,吴穆来长生岛以前本来很兴奋,觉得跟着给黄石这种名将当监臣是很有前途的,只要黄石再打几个胜仗——吴穆认为是很容易的,皇帝也就会牢牢记住他这个监军的名字。所以来长生岛一路虽然辛苦,但吴穆做的梦里全都是黄石打了大胜仗,还指望天子狂喜之下给他这个勤恳的走狗也重重地记上一功。
为了能捞到监军长生的差事吴公公还行贿了上面的公公,那笔费用虽然菲薄,但已经是他吴穆的全部财产。为了日后的荣华富贵吴穆已经是倾其所有,堵上了他那点可怜的积蓄,现在眼看到日后的前景不佳,吴公公一下子变得很伤心,一路上的好心情都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吴公公,我们酒席上慢慢说。”
宴会上吴穆的态度很不友好,自感前途暗淡后他就对什么都看不惯,还挑剔黄石的酒菜太丰盛了,有这钱不如去买些生铁。
黄石看到吴穆这种表现却是喜在心头,明朝监军的工作其实说起来很简单,盯着武将不许逃跑,鼓舞武将充满胜利的信心,还有就是让武将后顾无忧的安心作战,着名的于谦于少保干的也就是这么点儿事。虽然这些事情说起来不难,但看着简单干好却并不容易,就好比没有胡宗宪、张居正,也就不可能有戚继光了。
但事情虽然无私,人却有各有私心,真的打败仗惹得皇帝暴怒的话,太监这种没有根基退路的人也就死定了,没有权势的太监比武将还没有退路,遇上一般的敌人和土匪,他们连投降都未必有人肯收留。从这个角度看,这吴穆和他黄石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万一出了什么问题,文臣有老师、子弟、同僚帮忙,说不定能成功地把责任推卸掉,但吴穆肯定做不到,所以黄石个人觉得太监监军比文臣监军对自己更有利,这个吴公公看起来也不像是个有什么节操的人。
“军器不足,吴公公可有什么高见?”过了一会儿,黄石见火候差不多了,就开始为计划作铺垫了。
“咱家没有办法,只有督促士兵多种地,多生产。”吴穆没好气地说道。
“这岛上的军户,本来大多是良民。”黄石进一步开始试探,把良民变成军户的行为,如果是文臣肯定会加以斥责,如果文臣敢对这种违法行为视而不见的话,就可以等着被弹劾徇私枉法了。
吴穆眼珠转了几圈:“他们是自愿的么?”
“当然,绝对是自愿的。”不当兵就没有饭吃,当然是自愿的了。
“那就好,咱家检查过后,就可以为黄将军作保。”吴穆也希望多有些兵好多打胜仗,反正就算事情败露,弹劾也弹劾不到他头上去,只要能打胜仗对他来说就是一俊遮百丑。
黄石觉得没问题了:“军备需要的就是银子,至于银子末将有些想法,请吴公公指点。”
吴穆一听这话就知道不对,肯定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情,不然也不用遮遮掩掩的:“黄将军请讲。”
黄石挥手叫来陪座的一个军官:“这是末将的一个手下,柳清扬副把总。”
柳清扬行了个大礼:“见过吴公公。”
“免礼,黄将军,有话请讲,这里没有外人。”
柳清扬从后面拿出了一个蒙布盘子,黄石随手揭开,盘子上是满满的铜钱。
“黄将军,这是何意?”吴穆看着盘子钱也没有多少,黄石不可能拿铜钱来行贿他,这盘子钱也买不了多少东西。
黄石捏起了一个铜钱递给吴穆,跟着有递给了两个锦衣卫一人一个,这事情太大了,黄石不打算瞒,他知道也根本瞒不住监军的眼睛,更不可能搞什么军事禁区,禁谁也禁不到监军太监头上。
崭新的制钱,沉甸甸的很有手感,吴穆觉得这钱就跟没有用过的一样,正在沉思的时候,一个锦衣卫突然惊叫了一声,手中的铜钱也掉了下去。
这动静吓了沉思中的吴穆一跳,他老大不高兴地责备了道:“陈兄弟,怎么了?”
那个姓陈的锦衣卫叫陈瑞珂,当初黄石看到他简介的时候就暗自骂了一句——你小子怎么不叫陈珂呢?
满脸大胡子的陈某珂俯首捡起了铜钱,和身边的同伴对视了一眼,那个人也是满色凝重,两个人一起掉头向黄石看过来,神情已是非常严肃。
陈瑞珂把手中的铜钱重重往桌子上一拍:“黄将军,这是假钱!”
(第02节完)
看吾长枪能便刺第03节默契
确实是假钱,明朝的制钱是铜六铅四,而黄石拿出来的钱是铜四铅六,如果仔细分辨的话,可以看出来这钱更黑、也更厚。
柳清扬是直隶的商人,沈阳陷落的时候连同父兄一起被抓去开矿,去年十月逃出矿山去旅顺,中途听说黄石的名声后就投奔了更近的长生岛。他家族的传统业务之一就是造假钱,黄石觉得这个来钱比较快,就决心把铸钱发展为长生岛的支柱型产业。
长生岛卖掉货物后换了一批铜钱,黄石告诉毛文龙他想造火铳的弹丸,也要到了些铅块。经过反复的试验和改良,最近出来的这批钱质量已经很不错了,柳清扬秉承了他家族一贯的厚道,把钱造得比真钱还重一分,让人掂在手里就觉得是很不错的好钱。
“黄将军,”吴穆已经明白黄石想干什么了,但是这个干系实在不是他一个小太监能揽得下的:“造假钱可是灭门夷族的重罪啊。”
“吴公公听我慢慢解释。”黄石一点也不紧张,笑嘻嘻地看着如临大敌的两个锦衣卫。
“这些钱币都是送去海外的,准确地说就是倭国……”
黄石也打算做点海贸,日本自然是这个时代最好的目标,历史说起来很奇怪,日本长久以来一直缺钱,所以始终从明朝进口大批的制钱,在日本市面流通的统统都是大明的铜钱。
“……倭国有大量的铜和银……”
到了十七世纪初,随着日本矿山技术的不断发展和越来越多矿山被发现,日本的铜条价格不断下跌,这种本来是限制出口的战略物资一度竟然比同重量的制钱还要便宜。而随着石见银山的发现,日本的产银两也一度高达全球总产量的三分之一。
“……倭国使用的都是我大明的铜钱……”
虽然黄石不明白日本人为什么不早点自己铸钱,但他并不打算放过这个机会,世上什么买卖还能比得过印钞票?虽然开始的盈利估计会很有限(黄石没有足够的资本),不过如果能不遭遇到任何海难、扣留或生产事故的话,这是一桩每两个月就翻一番的滚雪球生意。
“……我大明已经禁止铜钱出海了……”
其实最快捷的办法就是直接用大明的钱去日本换铜条,但制钱一向是国家的控制物资(金银也一样),黄石并打不算去向内阁解释他为什么要一船一船地把贵重金属拉去海外荒岛,更不想闹得天下皆知为自己制造竞争对手。
“……铸炮需要铜,银子可以换粮食……”
这样结论就是只有自己造才容易保住商业秘密,铜更是长生岛将来重要的军事战略物资,最后还能锻炼出一批技术骨干并获得金属加工的经验——这个也很重要。至于要造成铜四铅六那是出于风险考虑,还有运输成本和生产成本当然也要加在商品价格里了……反正日本友人钱荒闹得厉害,只要他们看不出来就好。
“……只要吴公公点头,这件事情末将一定可以办得天衣无缝。”
更何况销路他也有办法解决。这个解决办法居然还是自己送上门的,这就更妙了,黄石最近觉得自己也蛮有点王八之气了。
听到黄石不打算往内地销售钱币以后,两个锦衣卫立刻放松了表情,这件事情到此已经和他们无关。吴穆则仔细想了很久,权衡着这里面的利弊。
黄石充满希望地望着他,如果这是个文臣就没有指望了,一条纵容造假钱的罪名就足够毁了仕途,但太监不在乎名声,只在乎是不是能讨皇帝开心。
“黄将军,咱家觉得没有什么大问题,这件事情可以密奏圣上,不经过内阁。”吴穆终于同意了,他和黄石一样关心长生岛的军备。
“如果圣上不许可呢?”——吴穆啊,万一天启不同意这事情就黄了,我手里没有兵器打不了胜仗,你是不能向皇帝抱怨他没批准这个计划的。
“兹事体大,一定要交给圣上圣裁。”——黄石老弟,不是我不帮忙,这么大的事情纸包不住火,皇帝迟早要知道的,到时候我的小命就没有了。
“这还只是一个想法,末将和没有和其他人商量过,如果确实可行再上奏吧,不然万一圣上准许,这里却行不通,岂不糟糕?”——先帮我瞒两天吧,大哥。
“黄将军什么时候能有准信?——你要我瞒多久?
”年底以前。“
”腊月以前。“——最多六个月。
”谢吴公公。“——成交。
黄石笑道:”这个消息应该可以和捷报一起上奏。“
吴穆听得又惊又喜:”今年之内一定会有捷报?黄将军可不要戏弄咱家。“
”吴公公放心,黄某绝无虚言。“
看黄石这么有信心,吴穆和两个锦衣卫顿时都大为开怀,这哥三个跑到这个鸟不下蛋的地方来,不就是图这个么?
历史上今年还会有一场胜利——收复金州,从而打开辽南的局面,不过黄石不打算再去跟着张盘混功劳了,他已经有了另外的计划。
”那好,咱家没有异议。“吴穆也笑了起来,开始喝酒了。
黄石觉得总的来说,太监还是比文臣好忽悠的多,他们没有具体处理过政务,也没有推敲细节的习惯,处理事情的时候不是手段粗暴,就是方法简单。
比如明朝大太监刘谨的”寡妇改嫁“案就是一个很有趣的例子,黄石就此把握到了了明朝太监的典型思维模式:
明律不禁止寡妇再嫁,但此时是一个没有社会保险的时代,穷苦人家的儿子死后老人和小孩生活会很艰难,所以明朝文官鼓励守节的行为,可以得到免税等优惠,如果妇女能得到贞节牌坊,她的父家也会得到利益。
刘谨在台上期间,北京发生了一起命案,事情大概是某个小叔子为了税务方面的利益坚决反对寡嫂再嫁,他扬言寡嫂不守满三年就要把嫁妆扣下(按照明律夫妻离异,或寡妇改嫁时会带走嫁妆),结果那个女子急怒攻心就上吊了。刘公公听说之后大怒:”这些刁民为了几个臭钱,就逼死了一条人命。“
他马上下令,京师的寡妇一律立刻改嫁,不执行者一律捉拿公爹和父亲去打板子。这法令当然演变成了一场闹剧,北京的百姓纷纷把寡妇哄回娘家,就算还在哺乳期的母亲也不能幸免于骨肉分离,她们的娘家也不敢接受这烫山芋啊,可是一时间没有那么多人娶妻,不少良家的女子就此被父母当作小妾卖掉。
这个荒唐的法令一直到刘公公倒台才被取消,北京的婚姻状态才恢复正常。
这次黄石简简单单一段话也就让吴穆松口了,更用一个长远的巨大利益就把他的注意力都吸引走了。吴穆根本不去仔细考虑一下这里面的细节,也完全没有想到黄石会因此得到多么大的权力。一个有心的人完全可以借此机会培养势力,还可以得到建立从属于个人的独立经济支柱。
吃完饭以后黄石就找来了杨致远,吩咐他指挥鲍九孙和柳清扬立刻开始准备动工:”这里是吴监军的军备批条,我们以后的货款中,可以拿一千两银子买铜,还可以买些煤炭回来,我们马上就要开窑铸钱了。“
天启三年五月底,张盘率领旅顺东江军北上耀武,后金南关守军为避开明军锋芒,主动焚毁城堡与金州守军回合。后金军放弃南关后,更多的难民得以越过封锁线前往旅顺。
吴穆听到这个消息立刻来找黄石,他的同僚王公公向东江监军大太监递上密折的时候,还得意洋洋地写了一封信跟他吹嘘了一番,让吴公公看完后满心都仿佛有一群小耗子在挠。
”向左转——向右转——向后转……“现在是农忙季节,黄石只能训练他的那小队预备军官。
好不容易等黄石有了空闲,吴穆就急不可待地询问长生岛军何时出击。
”怎么也要等七月以后,收割了粮食再说。“
”一言为定?“吴穆马上伸出了一个手指:”七月出兵。“
”我说吴公公,您先别着急,我是说七月以后,不是七月。“黄石哭笑不得地解释起来,他得先寻找战机。
”还有吴公公,我已经铸好了头一批铜钱,您要不要看看?“趁着周围没人,黄石小声地问吴穆。
”不看,咱家什么也不知道!“
吴穆忙不迭地走了,临行前还抛下了话:”腊月前等黄将军拿定了主意告诉咱家,咱家再密折启奏圣上。“
(第03节完)
看吾长枪能便刺第04节洗白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吴穆,贺宝刀又凑了过来:”建奴放弃南关了么?“
”是的。“这说明后金地方驻军的士气开始低落了,黄石估计贺宝刀要再次鼓动自己出击了。
”大人,农闲以后,我们最好再花一个月来整顿,八月底或者九月出兵比较有把握。“
”难得啊,贺守备怎么会这么想?“黄石诧异的很,贺宝刀竟然会反对立刻出兵
下面的近百士兵每人一挺长抢,正奋力练习着刺杀动作,贺宝刀陪着黄石看了一会儿:”他们七月就可以用一用了,但是其他的农兵最好也练上一个月,那样大人的抢阵才可能发挥作用。“
”你对我设计的抢阵有信心了?“黄石笑着问贺宝刀,刚开始提出这个计划的时候他反对得最激烈,说几百士兵是不可能训练得如同身使臂一般默契的。
”越看越有意思了,属下以前没见过这种情况,不过看起来是有可能了。“贺宝刀随手甩了甩鞭子,就走过去继续训练士兵了。
”不许挡!反刺……还挡,不许挡……“
贺宝刀用力地挥着鞭子打人,他的独门绝技之一就是只许反击,不许招架。
”一般的枪术有刺、挑、撩、格等八式,我贺家枪只有刺一式。“贺宝刀向黄石介绍过他的理念,就是要把这一刺练得熟极而流,最后成为下意识本能一样的动作。
”最后要枪、心合一,看见敌人的刀光时也能想也不想地反刺……“
这不是疯子的招术么?当时黄石就问他,不挡不是被砍死了么?
”如果被他砍中了么……他也是死人了,不能活着割走我的首级,说不定我还没有死呢。就算我输了,能死在一个动作迅速的勇猛之士手中,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贺宝刀回答到一半就忍不住放声大笑,看得出来非常自得:”两强相遇勇者胜,挡也未必能挡住,只要动作快就是我先刺中他,自然是我割他的首级,至少到今天为止,敌人不是想躲就是没躲开,所以从来都是我赢。“
”你们贺家刀法是不是也只有砍或者劈一招?“黄石对这个有点好奇。
”不错,和枪术的道理是共同的。“贺宝刀声称重劈他练得已经是睡梦中也能轻松使出来了。
确实是疯子的招数……”你砍死的那个贵公子,真的很强,竟然能吃你三刀。“
”我本也不想出人命的。“贺宝刀似乎有些遗憾:”我是用刀鞘劈的,还是背面。“
天启三年六月,宁远堡终于完工了,袁崇焕得到办事得力地评语,升任宁远兵前道,加衔宁远知府。
黄石一千两银子买来的低价铜,被铸了五百万枚钱出来。他没想到这么一点儿钱居然铸了快两个月才好,让他有些担心未来的大规模生产速度了。幸好柳清扬说了不少安慰的话,主要原因是黄石的士兵多半是军户而不是熟手,所以生产事故不断,屡次要镕了重新来过,所以速度就慢下来了。
工作虽然有些遗憾但总算是完成了,黄石检查了一遍成品:”好了,我把家底就交给你了。“
”大人放心,钱在人在,卑职一定……“
”不用说了,叫那个倭寇来吧。“黄石打断了柳清扬的表忠心。
那个日本人已经在长生岛等了半个月了,大家都没有想到铸钱速度这么慢,他一进门就跪倒在地:”小人拜见明国大将军。“
黄石泰然受了他的大礼,这个日本人名叫黑岛康夫,世世代代都是海贼。朝鲜战争日军被劣势明军压着打,因此日本对明朝武力畏惧甚深,历史上一直担心明朝会兴师问罪。所以德川幕府上台以后遣使的用词极尽谦卑,国内不但压迫岛津藩释放硫球国王,还严厉镇压敢骚扰朝鲜海疆的海贼,以避免给中国发动战争的借口。
这样世代以和朝鲜贸易为生的黑岛家就没落了,到了黑岛康夫这辈就更是萧条不堪。此时日本锁国政策越来越严密,同中国的贸易通道大部被荷兰人把持,不肯老老实实回家作渔民的黑岛康夫就决心另辟蹊径,一直找到了皮岛,希望能直接和中国作生意。
但朝鲜战争并没有过去多少年,辽东明军对日本还比较敌视,出身浙江的毛文龙对倭寇更是没有好感,所以黑岛康夫吃了闭门羹。但黑岛是一个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人,为了摆脱回老家作渔民的命运坚持西行,一路在广鹿、长山、旅顺连连碰壁也不调头。总算抵达了长生岛,他和早有心染指日本的黄石一拍即合,毫无民族气节的黑岛康夫立刻同意向母国输入假币。
”我会给你本将的书函,证明你为长生岛购买军需……“
如果要返回日本,黑岛康夫需要在朝鲜各个口岸和东江镇各岛停靠补给,黄石的证明书信可以让他免去很多麻烦,而且朝鲜也不敢向明军军船征税。
”……这是本将的军需官柳清扬,会跟你一齐去日本……“
虽然这个风险一定要冒,但是黄石总要派去自己人加以监视。
”……这里还有一份特别的书信,必要时候你可以拿出来……“
以明朝朝鲜之战的积威,日本德川幕府和朝鲜沿海海贼都不愿意招惹中国,历史上对有明朝官方背景的走私日本政府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黄石因此觉得自己的明军参将身份很有用,必要的时候可以拉虎皮做大旗,不过这信当然是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拿出来为好。
”……好做,以后日本的生意本将可就交给你了。“
黄石抛出了一块胡萝卜,接着又一块更大的:”如果你立下功勋,本将帮你入辽东军籍,弄个大明军官做做,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谢大将军提拔,小人一定粉身碎骨,誓死效忠大将军。“黑岛康夫立刻被这块大胡萝卜砸蒙了,在明朝时期的东亚,入了中国户籍讨个官身,就意味着可以在老家过上横行霸道、无法无天的日子了。对这个时期的日本海贼来说,更意味着可以光明正大地作海贸,彻底改变家族不见天日的处境。
看着地面上痛哭流涕的黑岛康夫(很可能是装出来的感动),再联想到这个时代东亚对中华天朝的崇拜和向往,黄石感到前世的恶气一下子都出尽了——是的,我要让他们永远臣服在华夏的脚下……或者,”劝说“他们加入会是个更好的主意。
(第04节完)
看吾长枪能便刺第05节难民
这个时代的航海还很落后,在蒸汽轮船出现前,水手们的出海生活是极其可怕的。他们睡得比沙丁鱼还挤,吃的食物比岩石还硬,船上木桶里储备的淡水很快会变质变得比洗脚水还臭。所以本来世界各国最底层的人如果不是实在没有活路,也不肯去当海船的水手,即使当海船的水手一般也不肯做远洋航行。
黄石参观了黑岛康夫的远洋海船,给水手住的船舱里面的味道不比马桶好到哪里去,怪不得这个时代水手出海就是玩命,死亡率总在三、四成徘徊。
储备的淡水必须要先煮沸才能加盖保存,喝一桶才能开一通;必须喝开水、必须每天用海水洗刷甲板……黄石不管有的没的把自己的卫生条例统统强加给了黑岛,这次他派去同行的还有柳清扬等十个部下,黄石可不希望他们病死在路上。
最后一项改革就是吊床,这样船舱就不会太拥挤导致疾病多发和蔓延。黄石尽自己所知的改善海航条件。
一种历史观点认为,正是始于十六世纪中叶的小冰河时期刺激了大航海时代的到来。这个时候的欧洲畜牧业同样遭到了沉重打击,降雨带南移造成了连绵的大旱,让几代欧洲农民都找不到让牲口过冬的草料,历史上这段时期的欧洲人一旦到了冬季就要宰杀所有种兽以外的家畜,好把这些肉腌制起来储存。
也正是这个导致了香料的奇缺,大量需要腌制的肉让香料在欧洲卖得比同重量的黄金还贵,到了冬季一磅香料可以换三磅黄金。这样远洋贸易突然变得有利可图到值得人们用生命去冒险。
而在跨洲的香料贸易中,英国、西班牙、荷兰的航海技术都得到了长足的进步,并在十七世纪初开始超过了中国。
而此时的中国也并没有停下脚步,万历朝长达数十年的灾害期迫使万历天子再次失德,他一边要救济子民,另一边也要对外对战,所以就悍然推翻了大明祖制,宣布海禁一律废除,只要能交银子给内库海贸随便跑。比如对日作战结束后,万历天子就又急不可待地恢复了对日本的贸易来增加收入。这种种鼓励措施让中国的海航技术和造船工艺也在飞速发展,东西方沿海文明的赛跑才刚刚开始。
此前万历天子已经疯了一样地指派太监搜刮矿税、瓷税和茶税来支持九边军镇并赈济灾民……好吧,这事东林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就是皇帝要积德行善,这样老天爷自然不会降下大灾,在黄石的前世,明史的编写者相信是由于万历缺德才导致了大灾难的来临,1650年以后的灾情缓解也被文人集团用某朝皇帝的品德来解释了。
在这个问题上,黄石是万历皇帝和阉党的同情者和响应者……天启三年六月,柳清扬、黑岛康夫在黄石的目送中扬帆出海,慢慢消失在海天一线间,这船上不仅满载黄石眼前的希望,更寄托着黄石对航海技术的长远企盼:“航海技术和文明的传承,东西方沿海文明扩张的赛跑已经开始了,这将决定未来三百年的气运,我希望这次中国不会再突然停下脚步。”
穿越者能预见到二十年后全球灾难的结束,世界将重新变得对农业文明有利,全球粮产和畜牧数目节节攀升,越来越多的地区适合人类开垦,航海技术支持西方农业国开发南北美,亚欧大陆内地也在这长达七十年的浩劫中衰落到部落状态,从而再无力和沿海地区竞争……
在他原本的历史中,欧洲的农业文明此时也遭到俄国和瑞典的疯狂南下侵略,唯一的区别是西方顶住了而中国没有顶住,在此后农业文明的大扩张中,中国趋向了内陆而放弃了海洋。
黄石矗立在海边很久,头顶上的太阳还是一个黑色暇癖都没有,五十年来不变的那么完美:“谁掌握了现在,谁就掌握了未来。”
同月,山西、陕西、河南各有降雨,九边军镇旱情缓解。
江西大旱持续到七月,地方官上报草木皆枯,人民颗粒无收,天启皇帝急令调粮赈灾,江西并未出现饥荒。
同月底,自后金军放弃南关后,辽东明军长驱至金州城下,后金守军闭门不战,辽民源源涌入半岛南端,七月涌向旅顺的辽民达到六月三倍以上,旅顺几乎无力后送。经毛文龙批准,大批流民将就近转送长生,旅顺先期送来是三百匹马,黄石根据张盘的建议种植了大批苜蓿,现在已经开始收获。
为了迎接这批辽民长生岛可是下足了功夫,黄石命令士兵务必要对这些难民彬彬有礼,一定要让他们感到是回到了家一样,他甚至暂停了军事训练几天,好构建一些临时的居住地。
“所有的人都必须喝开水,一旦发现有疾病必须立刻上报,辽民上岛后给与三天的休息时间,然后组织他们修筑房屋。”黄石提纲携领地反复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项。
“遵命。”杨致远和鲍九孙齐声回答。
“凡是胆敢骚扰平民者,一律从严执行军法。”
“大人放心。”金求德也信心十足地保证。
得到第一批打着旅顺旗号的难民船行驶来的时候,黄石也飞快地赶去迎接他的新子民,他严令港口的士兵要扶老携幼,要助人为乐——总之就是逼着他们向黄石心目中的雷锋看齐,现在是看看效果的时候了。
他赶到港口的时候发现那里挤了一大圈士兵,而且人声鼎沸,七嘴八舌的都是要帮人背包裹、拿行李的声音。黄石心里暗自高兴,看来宣传教育的效果不错嘛。
等他再走近一点儿就感觉不对了,这些士兵吵吵闹闹的也太热情了吧,连自己这个最高长官来了都没有被人注意到。
“大人。”终于有人发出了一声惊呼,顿时几百士兵就炸开了,一片混乱中夹杂着拜倒的声音:“参见大人。”
黄石走到人群边,才看见这第一批辽民中,百多人里有小半是女性,其中还有十几个还是姑娘家装束。
是女人啊!黄石也忍不住咽了一大口唾液,然后才注意到她们大多皮肤黝黑,再恍惚了几眼终于发现她们基本都是粗手大脚的农家女。
暗骂了自己一句没品味后,黄石深吸了一口气,喉咙仍然有些发干:“本将乃是东江参将黄石。”
上百辽民一起磕头行礼,黄石的大名他们早有耳闻,第一次见到这传奇将领让他们也都很紧张。
其间黄石扫视了周围的士兵一眼,他的手下或明目张胆,或小心注视,一个个的目光都在那些年轻妇女的身上打转。
怪不得一下子出现了这么多热情的活雷锋,黄石在心里笑骂了一句,然后冲着那些难民说道:“都起来吧。”
难民们站起身来以后,那些别有所图的“雷锋”们热辣辣的目光还是凝结在那些女性身上,把她们看得一个个都垂下头,脸上纷纷露出又羞又恼的神色,她们的亲人也有意无意地站在外围。这些辽民看似随意,但他们的姿态动作都有些僵硬,泄漏出了他们内心的戒备和警惕。
(第05节完)
看吾长枪能便刺第06节八月
“一年来长生岛上只有这快两千士兵,我的士兵大多很久没有见过外人了,他们的无礼冒犯,还请诸位父老恕罪。”说着黄石就朝这些辽民抱拳致歉,他们纷纷连叫不敢当。
“我的士兵也都是单身,不过他们虽然气血方刚,但我保证他们没有恶意,我也绝不允许他们冒犯你们的女眷,这点本将说道做到。”黄石的话让难民们心下大定,脸上也都如释重负。
可是黄石觉得他们一路担惊受怕,初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总会非常不安,于是就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满脸不好意思地说道:“不要说他们,就是我乍一看到这么多姑娘,也神魂颠倒了半天,让父老们见笑了。”
哄笑声在人群中响过以后,黄石就挥手示意士兵可以继续去帮忙了,这次辽民们也放开胸怀接受了士兵们的殷勤。那些年轻女人虽然还是羞得抬不起头,但脸上也都露出了浅笑,更是让士兵们纷纷呆若木鸡。
黄石无奈地摇摇头,一直到这乱哄哄的人群走远以后,港口的士兵们还没有完全回过神,仍然朝着他们消失的方向行注目礼。
“大人,小人们可以去说媒下聘吧?这不犯军法吧?”一个士兵愣头愣脑地问了一句。
“当然,去找你们的长官说媒吧。”黄石本来下令全岛有一半士兵成亲前,军官不许结婚,但是现在他决定改一改:“每个军官只有当一半的手下成亲了,他才可以成亲,赶快去找你们的长官吧,他们一定很乐意为你们说媒。”
“谢大人。”黄石耳边的欢呼声顿时排山倒海而来。
……
客串喜官的士兵拉着长音高声唱道:“送新人入洞房。”
盖着红盖头的新娘被亲人送下去了,满脸喜色的新郎官挡了一轮酒后,就急吼吼地告辞去新房了,背后是铺天盖地的污言秽语声和各种怪叫。
按说黄石作为岛上的最高长官不必作为士兵的长辈出席,要磕头也是向他们的顶头上司磕,但头几场婚事他觉得还是要给点面子,现在他不愿意继续看士兵胡闹,于是就静悄悄地离开了。
新婚士兵黄石一律给了三天婚假,不必出操也不必参加劳动,这个他觉得理所应当的假期被士兵们看作巨大的德政。
走出门口前黄石碰到一个从广宁跟来的老兵,现在已经是代把总了,这厮正摩拳擦掌地要去闹洞房。黄石笑着一把拉住他:“你可没有成亲,明天可是要出操的,不要闹得太凶,早点回去睡觉。”
“今天太高兴,回去也睡不着。”士兵嘴上不得不应承着,但眼睛一直看向黄石的背后,显然一颗心已经飞了过去。
黄石不禁哑然失笑:“又不是你成亲,至于这么高兴么?”
“明天还有一批辽民上岛,属下一早就去等着,也要挑一个让赵大人去说媒。”
虽然说着花,但是那士兵的身体一直在扭动着,黄石迟迟不放他去闹已经让他都急得出汗了。黄石才松开了手士兵就像火箭一样地窜出去了,他只有冲着背影喊了一句:“好好挑吧,你这兔崽子。”
“谢大人。”那士兵倒也没有完全忘记礼数,黄石看着他拔着门口的人堆,掏出一个装水的皮囊就往门缝里喷。
黄石猛然发现自己也在咧着嘴傻笑,他赶忙收拢了仪态离开:“幸好没有人注意到……士兵们的幸福真的很简陋啊。”
天启三年八月,长生岛人口扩展为男丁四千,女子八百。
同月中旬,长生岛两万余亩田地完成收割,三万余石玉米和花生入库。
同月二十二日,从日本的归来的黑岛康夫和柳清扬带回了大批铜条和一千两白银,黄石看到这些亮澄澄的铜条也喜不自胜,立刻让柳清扬开始干工铸造铜钱,黑岛康夫被挽留在长生岛休息。
吴穆还给了黄石批条,一千两白银可以在登州低价购买到六千石粮食,杨致远拿到批条后就立刻出发去山东了。
同月底……
“黄将军,快九月了,你是拖了一个月又一个月,到底什么时候出兵啊。”吴穆最近来找黄石找得很频繁,语气也越来越不满。
“吴公公请看。”黄石带他来到练武场,今天有五百战兵正在演练枪阵,已经练出来的一百士兵被打散带新兵,这五百人中有半数是在旅顺见过血的。
“杀胸。”随着军官一声大喝。
“杀。”前排士兵同时突刺,把枪插在面前的草人的前胸上。
“杀头。”又是一声命令。
“杀。”士兵们整齐地刺向草人的大头。
……
“吴公公以为如何?”黄石得意地问道。
“很整齐,但是整齐有什么用?”吴穆看了半天终于说话了。
“公公进宫前是镖师吧?”
“是。”吴穆叹了口气,他本是直隶荒野镖局的镖头,刚当上大镖客的第一趟就失风了,走投无路之下就入了宫。东江镇需要监军的时候,魏公公认为他既然懂得保镖,那么监军当然也会在行一些,加上他行贿的公公也说了些好话,就此派来了长生岛。
“武术和战阵是不同的,吴公公的武艺肯定高强,但士兵一定要训练妥当,令行禁止才能杀敌立功。”
吴穆又叹了口气:“黄将军,这话我已经听你说了很多遍了,快一百遍了。”
“公公这次看,是不是觉得比上次强了?”
“是整齐了,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强了。”吴穆有些要发火了:“这几个月,咱家从来没有给黄将军找过麻烦,咱家能帮的忙都帮了,黄将军是不是也该帮咱家一个忙了,魏公公可是一直在问长生岛怎么还没有动静。”
他吴穆一个小太监还轮不到魏忠贤过问,黄石虽然知道他是拉虎皮作大旗,但也不点破了。
“吴公公,再给我一段时间,让我再练一个月兵,好么?”
“这是最后一次了,黄将军,你这次一定要说话算数。”
“吴公公放心。”
送走了吴穆,黄石大出了一口气,李云睿凑了过来:“大人,东江和旅顺都来信了,军议已经准备召开。此外大人您交待的那件事情,卑职也查清了。”
(第06节完)
看吾长枪能便刺第07节欺骗
黄石点点头:“先进行军议,然后你再报告那件事儿。”
“遵命。”
长生岛很久没有召开这么正式的会议了,老哥四个包括刚从山东赶回来的杨致远都在,李云睿也陪站在最后,黄石一脸严肃地让卫兵们都出去后才开始说话:“东江本部有命令下达,毛军门有意于金州,命令我部配合旅顺军作战。”
金州即共和国时期的金县,位于旅顺湾拐角北部。
“建奴不得金州、南关,不得窥视旅顺,而我东江军不得金州,就会被局促在旅顺一隅。”金州是辽东半岛的南大门,明军要想收复辽南并进而北伐辽东,就必须拿下此地以打开局面。
“李云睿你说说情报吧。”黄石从地图边走了下来。
“大人,各位大人。”李云睿向黄石和四个守备逐个行礼:“金州堡有建奴七百,其中真鞑子近三百,城池坚固,粮草充足。建奴最近的援军在复州,大约有骑兵一千,增援金州怎么也要一天以后。张盘张将军将出战兵一千、辅兵一千五,日期在九月中旬,这还要等我部确认。”
李云睿跟着就向几个人团团一鞠,表示他说完了。
“现在是农闲时期,根据大人的划分,我救火营只有训练队的五百士兵算战兵,”跟着发言的是杨致远,他一直觉得岛上至少可以算出千余战兵,所以训练队可以倾巢出动:“我救火营可以出动马二百匹、战兵五百、辅兵一千五,如果目标是金州的话,粮草可以支持军队在外八到十天。”
贺宝刀不以为然地说:“既然是攻金州,那马匹用处不大。大人,此时男子当战,女子当运,卑职以为当尽处我长生岛男女,力争一日即下,免得夜长梦多。”
“那贺守备认为一举拿下的把握有多大呢?”
“回大人,兵贵神速,我救火营和旅顺两营没有时间打造武器,只能蚁附攻城。如果尽出战兵、辅兵,我军大约有守军八倍,很可能成功的一鼓而下。就算不行,也可以安全退回。”
黄石拍案笑道:“不错,我军进退自如,本将也是这么看的,张将军给本将的信里有强攻的打算,不过张将军还有一个计划……”
自旅顺战役以来,辽南后金军皆胆寒,所以才有南关守军主动撤退和金州守军大白天关城门的举动。几个月来逃往旅顺的辽民几乎没有受到金州哨探的骚扰,更证明地方后金军士气已经非常低落了。
“……既然金州建奴已经是惊弓之鸟,那么张盘将军就打算虚张声势,在清晨举火呐喊,争取把敌军吓出城外。如果不行再进行强攻,也可以避免折损士卒。”
历史上张盘这招是成功了的,所以黄石信心十足地问大家:“你们觉得如何?”
可是大家都没有这种信心,他们交换了一遍眼色,赵慢熊开口说:“成败在五五之数。”
“本将倒觉得是万全之计,”黄石也不再和他们啰嗦:“我打算伏击出逃的那七百建奴。”
明军多是步兵很难堵住逃窜的后金骑兵,而且张盘的计策必须要在夜里执行,黑灯瞎火的分兵也不是什么好主意,没有时间挖壕沟更会给包围方带来困难。
赵慢熊对黄石的计划也表示反对:“大人,穷鼠噬猫,不要说他们拚死突围很难抵挡,就是把他们逼回金州堡去坚守也不见得有什么好。”
贺宝刀也难得赞同了赵慢熊一次:“大人,兵法有言:归师勿遏,围城必阙,我部硬要堵住六、七百骑兵太勉强了。”
黄石只是微微一笑,冲着李云睿说到:“李千总,又要你来说了。”
就在李云睿打算张口的时候,放哨的洪安通在外面叫道:“大人,吴公公来了。”
原来黄石秘密召开军议的举动还是被吴穆发现了,他觉得黄石一定是瞒着他在背地里商量什么,就急匆匆地赶过来了。
“李千总,把本来要放在会后说得那件事情告诉他们,”黄石立刻让李云睿和几个部下串口供,自己则飞快地跑到门口:“我去迎接吴公公。”军事会议黄石不敢叫吴穆来听,他怕这个前镖师把保镖那一套当作军事素养,瞎出主意给自己添乱。
才跑出营帐黄石就看见吴穆气呼呼地走过来了,见到黄石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黄将军讨论军务为什么不叫咱家?难道是有什么情弊不成?”
“吴公公这是说哪里话?”黄石赔着笑说道:“是末将的一点儿私事罢了。”
吴穆哼了一声就撩开营帐进去了,黄石也赶快跟了进去。
李云睿偷偷抛过来个眼色,示意口供已经串好了,黄石就作出一幅很不好意思的模样,让李云睿重新报告事情经过。
因为朝廷已经命令东江镇的首级要送去宁远交给兵前道袁崇焕检验,所以张盘上个月伏击了后金一小队巡逻哨探后,就派人把首级送去觉华岛了。
其中有个旅顺士兵在觉华吹牛的时候提到了黄石,也把他吹嘘了一番,结果被觉华县丞赵引弓找茬抽了一顿鞭子,据说提到黄石的名字的时候赵大人语气还很不友好。
那个倒霉蛋和带队的旅顺军官就向张盘说起了这件蹊跷事情,张盘出于关心就向黄石通报了。黄石当下就让李云睿去查,结果发现自己在山海关遇见的赵姑娘是赵引弓的妹妹。
本来这件事情赵家当然不会去提,但赵引弓和一个同僚发生了纠纷后,那个同僚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打探到这件事情,就故意传扬开来挖苦赵家的门风。赵引弓自然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一口咬定是黄石欺心,而他赵家的姑娘自然是持礼甚谨,更没有被占到什么便宜。
那个倒霉的旅顺士兵是正好撞上枪口,不幸被白白毒打了一顿。
黄石陪着笑脸向吴穆解释说:“我救火营将来的战果也要交给宁远检查,和同僚关系不好总不是件好事,因此末将就召集手下来商量怎么解决。末将虽然问心无愧,但传出去对赵大人的名声不好,所以才关起门来商量。”
“黄将军说得是。”吴穆也连连点头,这种私家事他再旁听就显得太没有人品了:“那咱家告辞了,出兵的事情还请将军上心。”
吴穆走了之后,赵慢熊冷不丁地说道:“既然赵家还有个小妹,那大人向赵家求亲如何?”
(第07节完)
看吾长枪能便刺第08节战略
黄石盯着赵慢熊看了半天,其他的人看他的表情也像是在看一个怪物:“你说什么?”
赵慢熊阴阴地笑了一下:“刚才李千总不是说赵家还有个没出阁的女儿么?卑职的意思是大人可以去向赵家提亲,就说想聘赵家小女儿为妻。”
“你疯了么,赵守备?”黄石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赵家是读书人,有个儿子还考上了功名,我是武夫不说,他们还恨我恨得厉害。赵家绝不会同意的,我这是自取其辱!”
“卑职没说赵家会同意,”赵慢熊耸耸肩:“大人去提亲肯定会被羞辱一番。”
大家都听得云山雾罩,但赵慢熊和黄石从柳河开始相处,彼此间已经非常熟悉了,他一看黄石面色深沉下来,就知道黄石已经明白了他的计策:“大人以为如何?”
黄石负手而立良久,点了点头:“不错,真是好算计。”跟着他又摇了摇头:“我以前并没有做错什么,但如果这么做,错就在我了。”
“是赵家逼上来的,对么?大人,这只是反击。”
两个人说话就像打哑谜,屋子里其他的人都听得莫名其妙,但大家虽然不满但也不敢问黄石,何况金求德、杨致远都知道有一个人总会去趟浑水的,他们就满怀希望地等着。
果然,直肝直肠的贺宝刀生气了:“赵兄你有话直说。”
赵慢熊没有正面回答问题却一直看着黄石的脸色:“大人,赵县丞再闹下去,卑职恐怕宁远道的官员都会对大人有误解。”
黄石叹了口气,把脸别了过去。
赵慢熊心中大定,掉头反问贺宝刀:“朝廷命令我东江镇首级一律转送宁远,可以说我救火营的功劳完全是握在宁远道的文臣手中,对不对?”
“不错,正是如此。”
赵慢熊接着问道:“如果宁远道的一众文臣对大人有看法,让这个谣言散开,那么对我救火营是很不利的,对吧?”
贺宝刀虽然听不懂这和求婚有什么关系,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说得不错。”
赵慢熊义愤填膺地慷慨陈词:“刚才杨兄和大人都说了事情的经过,李千总的报告也证实这根本是那女子的一厢情愿,大人原本也没有许诺过什么。而且是赵家女儿自己无事生非地多嘴才闹出事儿来,赵引弓和同僚的矛盾更和大人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大人不明不白地扯到这个谣言里实在太冤枉了!”
虽然大家都觉得黄石作的有点失礼,但说到底黄石也确实没有答应什么,贺宝刀也知道黄石确实冤枉:“不错,不错,但是这和求亲有什么关系?”
“那赵引弓一口咬定是大人欺心,不是他们赵家看不上大人,这分明是往大人身上泼脏水,企图把他们赵家的黑锅都让大人来背,他们这些文人也欺负我们武人欺负得太厉害了,真是岂有此理。”赵慢熊愤愤地一拍桌子,脸上的肌肉都扭曲了:“大人领着我们流血杀敌,还有这种小人在背后陷害!”
贺宝刀已经完全被赵慢熊绕进去了,晕头胀脑地什么也想不明白了:“那赵兄为什么还要大人去向这种小人的家求亲?”
“去向赵家求亲,正是为了让事实大白于天下。”赵慢熊义正词严地说道:“赵家这么看不起我们武人,肯定是一口回绝,估计还会趁机羞辱我们大人一番。这样大家就可以看得清清楚楚,根本就不是我们大人欺心,而是他赵家从骨子嫌弃我们大人这样精忠报国的义士,谣言自然也就不攻自破了。”
赵引弓既然已经撕破脸开始抹黑黄石,那他将来给黄石小鞋穿也是必然,赵慢熊的计算就是要把这个隐患消除。如果这个计划顺利进行,赵引弓自然是名声扫地,以后要是再为难救火营的话,大家也会认为他是公报私仇。
黄石接口问了一句:“送夹子给那三兄弟么?”
赵慢熊一愣,跟着就微笑道:“大人明鉴。”
其他几个人听不懂黄石和赵慢熊又在打什么哑谜,如果张再弟在场的话,就能明白赵慢熊又在故计重施,赵引弓他们家羞辱了黄石一番,自然再回想起来就感觉自己出了一口恶气没吃什么亏,再说被羞辱的一方总能博得更多的同情。
“如果那赵引弓真是赵兄所说得小人,”贺宝刀苦思了半天,终于再次发问:“那他们答应了亲事怎么办?”
才说完贺宝刀就自失地笑起来了,屋子里众人也都是一片笑声,这是娶进来又不是嫁出去,赵家为了女儿的幸福着想也得把原先的坏话收回去,对黄石自然是有益无害。刚才李云睿也说起过,赵家还攀上了一门陕西的亲族,据说还有不少子弟可以引为臂助。
杨致远也取笑道:“我也希望赵家同意这门亲事,可惜他们肯定不从的,贺兄弟多虑了。”
“这事情就到此为止了,”黄石让众人又笑了一会:“一切都交给赵守备去办,记得聘礼要尽可能的丰厚。”
“大人放心,”赵慢熊脸上都是邪恶的笑容:“卑职一定重重地准备一份聘礼,让人绝对无话可说,就让张小弟去唱这出‘完璧归赵’吧,这样面子上也做足了。”
“好,好,好,这件小事解决了。李千总,继续说伏击建奴的事情吧。”
“遵命,大人。”
根据黄石的命令,长生岛的情报网对金州、复州一带的后金虽然密切监视,但从来不去攻击或干扰,这也是他既定的长远战略之一。
“这是金州、复州间的几条主要道路,建奴探马、信使的来往频率都都记录下来了,请大人过目。”说着李云睿双手捧上了一张纸。
黄石勉强抑制住自己乾纲独断的欲望,培养手下的独立自主一直是他坚定不移的目标:“你做判断,建奴会从那条路撤退。”
“这个,卑职不敢说。”李云睿还是封建军队的那套收集情报,而没有加以分析和筛选。
“你们几个守备,都过去帮他想。”
几个人叽叽喳喳地从行军、侦查、后勤、路况分析了一番,不一会儿就争得脸红脖子粗,黄石也不打扰他们,过了很久听他们嚷嚷不出什么新理由了才叫停:“李千总,你说。”
“刚才赵守备说……”李云睿才开口就又迟疑了一下,他掉头看了看金求德:“可是金守备说……”
“我不要听理由,”黄石猛地一拍桌子,指着李云睿喝道:“我就要听你说,你觉得是那条路。”
(第08节完)
看吾长枪能便刺第09节战术
李云睿把牙一咬,指着一条线路就说:“这条,因为……”
“我不听理由,那么,就是这条。”黄石当即打断了他的话,“李云睿你去训练队挑六个头脑机灵的,以后他们就跟着你演算军情,本将以后不想看到一堆乱七八糟的数字,就要听你说一个准,明白了么?”
“卑职明白。”
“你先下去吧。”
“卑职遵命,卑职告退。”
任何人都有不相信别人,只相信自己判断的倾向,但黄石不认为自己会是百世不遇的奇才,也未必会有准确无误的战场嗅觉。他认为李云睿一直在接触和收集情报,对情报的判断应该更准确才对,如果调给他几个对后勤、补给有初步理解的军官,那么他们天天心无杂念的分析总会比一个将领瞬间的直觉更可靠。
“赵守备也去挑十个人,挑好人以后立刻在这条路上寻找合适的伏击地点,其他的几条路也准备。”
培养独立思考和分析是一回事,有备无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卑职遵命。”
“我要听到的也是具体的计划,各条路上的计划都要说明各自的利弊,你明白吗?”
“卑职明白,大人放心。”
除了情报军官以外,黄石也打算开始培养参谋军官,这些军官都可以在实际工作中成长,对参谋和情报分析工作越来越熟悉,
“嗯,李千总暂时交给你指挥,他的工作直接向你汇报,但你一定要记住,他只是打探军情,还有画地图什么的,而你是负责考虑后续手段,你们的工作不可以混杂。”
“大人放心,卑职不会让他知道不应该知道的。”
“晤,很好。”黄石是不希望情报机构和参谋机构职权不清,不过赵慢熊这么理解也没有什么坏处。
“大人,那伏击计划是什么?我军有多少可用的士兵?”
“寻找一个合适的地点,用四百步兵挡住并击溃建奴逃窜的部队,然后贺守备引一百骑兵追击,力求歼灭敌军。”
跟着黄石就大略介绍了一下他的想法,现在还是有必要引领参谋军官的思路的:“伏击点最好离开金州一段距离,我希望看到一群疲惫的建奴和马,然后路上设置一些路障迫使他们下马作战,我亲自指挥步队击溃他们并迫使他们原路返回,最后投入贺守备的马队进行无情的追击。”
“大人确信建奴一定会逃跑?”杨致远提出了一个根本性问题。
“我确信。”
“即使如此,大人想用四百步兵击溃六、七百骑兵?”杨致远谨慎地提出了意见:“就算能迫使对方下马也很不容易做到,原路返回就是向金州方向走回头路,建奴一定会拼死作战来逃出险境。”
这话让黄石回想起来旅顺的路上,他和孔有德的四百步兵被两百骑兵就追赶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然后跟两条丧家之犬般地逃去旅顺。
必须承认杨致远的担忧是很有道理的,不过料敌先机到这个地步,战略上已经可以说是完美无缺了,黄石知道接下来就都是战术问题了:“不错,就是要用四百步兵击溃六百到七百敌军。贺守备,是你练的兵,你有信心么?”
贺宝刀铿锵有力地回答:“卑职有信心。”
“好,”黄石大笑着站起身:“你们三个跟我来,都去看看贺守备操练的军阵。”
五个人走到演武场,下面五百训练队的士兵很快就整齐地排好队列:“贺守备,让你的马队出列,今天操演只留步队。”
“遵命。”
四百步兵根据命令分成了两组,其中一组全部拿起了操练用的长矛,前面的头上都裹上了厚厚的棉布,邓肯神气活现地领着一队。
杨致远看了看就开始咕哝:“都是长枪啊,没有短兵如何肉搏?”
“建奴都是骑兵,本将估计他们大多都佩圆盾和长刀。”黄石知道杨致远担心什么,虽然枪兵可以给对手一次凶猛的杀伤,但总有不少会冲近身,后排不准备刀斧手在肉搏战中会很吃亏:“邓肯先生没有什么带兵经验,杨守备可以下场去指挥另外一队,用练习的木刀和木盾好了。”
杨致远一脸不服气地下去准备了,好整以暇的黄石和贺宝刀对视一笑,都显得很轻松。金求德观察了一会儿也忍不住发问:“大人,邓肯先生这队不用大鼓和军旗么。”
“以后几百人的队伍就不用靠旗帜和大鼓了,而是要靠军官的口令来指挥。”黄石觉得战鼓和大量军旗的含义太模糊了,他打算军旗以后只用在营、队指挥官的沟通上,不过以后还是要装备些小鼓,训练士兵能听着鼓点统一步伐。
杨致远亲自擂大鼓,他那队还是按照一般的传统,士兵们呐喊着冲上前去……
两次演习结束后,金求德已经看得脸色苍白,额头上都是冷汗。
杨致远走回来后也脸色煞白,心有余悸地说道:“大人,卑职也认为没有问题了,一定能击溃建奴。”
“说到底这还是演练而已,”黄石已经看过很多次演习了,这种一边倒的演习也给士兵们增加了很多信心,让他们更加信任命令和服从纪律:“到底如何,我们很快就会知道了。”
杨致远深吸了一口气,冲着贺宝刀拱手说:“恭喜贺兄弟,辅助大人练此强军。”
说着他眼光复杂地看了看邓肯:“这种办法是泰西的么?我从来没有见过啊。”
“不是,”邓肯也尴尬地笑了一下:“我们泰西确实强调长矛和纪律,不过口令和战法都是将军想出来的。至于士兵的技巧,都是贺守备教导的。”
黄石笑了一下没有说话,这支军队他借鉴了未来几百年的经验,已经不是这个时代的产物了。
贺宝刀却显得有些郁郁寡欢,金求德奇怪地问道:“贺兄弟有什么担心的么?这枪阵看起来很不错啊。”
“确实很不错,我并非担心大人的枪阵,我相信实战的结果也一定很好。”贺宝刀的笑容看起来很伤感,他连摇了几下头才长叹一声:“此军一成,世上便再无关张之将!”
天启三年九月十五日夜,长生岛救火营全体动员。
(第09节完)
看吾长枪能便刺第10节战役
“旅顺刚锋、选锋两营,今夜将出击金州堡,预计明天辰时抵达城下,举火鸣锣以恐吓守军,本将料定张将军此计必成。因此……”
营帐中灯火通明,黄石手下的军官齐聚一堂,吴穆和两个锦衣卫张高升、陈瑞珂也都是一身戎装。
“本将会统领救火营前往建奴北逃的必经之路加以拦截,务求痛歼逃敌。”
地点赵慢熊已经选定了,设置路障的方案也得到了通过。
黄石说完后很客气地问道:“吴公公,您有什么要指点的么?”
“咱家倒是有些要和黄将军请教的,”吴穆觉得和旅顺军一起去攻金州更安全:“如果张将军没有吓跑金州堡守军怎么办?如果建奴不从这条路走怎么办?黄将军,我们是不是有更稳妥的办法啊?”
黄石沉吟了一下:“吴公公,末将觉得这打仗也和保镖有共通之处。比如在那行镖路上,镖头和客人之间,想来还是镖头更有经验一点儿吧?”
吴穆想了想,也是一乐:“好,咱家今天就听黄将军的。”
“兵凶战危,吴公公千金之体,是不是就在这长生岛等待佳音为好?”
“黄将军此言差矣,”吴穆心想打胜了自然是安全的,打败了自己躲在后方多半也要惹得宫里不快,再说黄石可是名将,长得身高马大的就不像会吃败仗的模样:“咱家身为监军,当然要和全军共进退了。”
看黄石还要再劝,吴穆作色道:“将军不要咱家随行,可是有什么情弊不成?”
“如此,就请吴公公随军吧,不过一定要在军后观战,万一有了什么闪失,末将可担当不起。”
救火营趁夜偷渡上岸,凌晨五百战兵和三百辅兵一起出发,赶到预定地点后黄石连续派出探马侦查,战兵就地开始休息,辅兵纷纷开始工作设置路障和壕沟。
“禀大人,金州方向发来烟火信号,张将军已经拿下金州了,正如大人所料,看来没有遇到什么抵抗,建奴弃城逃窜了。”
天渐渐放亮了,周围散开的探马终于传来回报:“禀大人,建奴正沿着这条路逃窜,直奔我军而来。”
总算是不用急行军去别处堵截了,黄石也出了口气,掉头对李云睿笑道:“李千总这次立下大功了。”
“大人谬赞了。”话虽这样说,李云睿也忍不住笑开了花。
赵慢熊挑选的这个地点黄石很满意,一侧是难以攀越的陡峭岩壁,另一侧是湍急的河流,想必后金士兵是不肯爬山涉水地充当箭靶子的。
挡在明军前的是一道乱七八糟的石头和木头组成的简易篱笆,篱笆后面还有一条半深不浅的壕沟,如果后金军想快速冲锋那就放马来吧,就算他们个个都是马术大师也难免栽跟头。
部署防御的赵慢熊还疯狂地挖了一大批半圆形的坑,缓坡朝向敌军来路,平直陡峭的一侧在明军方向,不会影响马队向南,但向北冲刺就更困难了。
搬开这些工事也是不可能的,它们离明军阵线只有三十米远,弓箭手可以很好地掩护这些路障。而缓慢通过这些障碍不要说会暴露在弓箭下很久,就是通过后这么短的距离马匹也来不及加速了。
“新军的第一次实战,能迫使敌军在我选择的地点,用我选择的战术来交战,真是太完美了。”
最后一次探马回报:“建奴离我军还有十里,马上就要见到了,他们马力已经将尽,正在慢慢地走。”
“你们没有被发现吧?”
“大人放心,我们都很小心的。”
“好。”黄石立刻让贺宝刀的马队远远避开,到一边去修养体力。
“列队——”
养精蓄锐已久的救火营士兵也纷纷爬起来整队。
“报数——”
“一”
“二”
“三”
……
当双面终于互相望见之后,后金军停顿住派来侦骑,发现明军只有四百步兵后继续前进,在距离明军一箭之地外停住了。
“他们等不了多久的,因为不知道背后的旅顺军有多少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追上来。”黄石对一边的吴穆解释说:“他们更欺我们人少,所以想夺路而逃。”
“我们人少?”吴穆大吃一惊,黄石本来告诉他只有一、两百敌军。
“嗯,是的。”黄石早就准备好了说法:“早先的侦查有误,对面大概有六百五十左右的建奴。”
“那我军岂不是很危险?”吴穆目瞪口呆地说道:“黄将军还不赶快把贺守备的马队召回来,好决一死战。”
“贺守备的马队是用来追击的,不能浪费马力。”
说话间后金军已经全部出现在视野里了,明军堵在去路上摆出了一个百人宽的三列战阵。
还有一百名士兵握着铁弓站在前排,那些从旅顺卷来的一百支鸟铳经过邓肯测试,只有七杆合格,所以现在还是只有靠步弓手来提供远程火力。
双方都静静地对视着,战场上一片寂静。
吴穆有些忍受不住这开战前的紧张气氛,忍不住拉了身前的黄石一把:“黄将军,建奴在等什么?”
“他们要稍微蓄养一下体力。”
过了一刻钟还是不动,吴穆再次紧张地问道:“难道就这样永远等下去?”
“我们等的起,建奴等不起。”
两刻钟以后,后金军纷纷下马,人人把盾牌举在头前,以较松散的队列缓缓前进。
“张弓——”弓队的几个军官用悠长的腔调喊出命令。
黄石举着的手轻轻放下,身侧的卫兵立刻敲了一声鼓。
弓队的军官闻声发令:“放。”
暴雨一样的弓箭没有放倒几个人,后金军前进的速度微微一滞,然后继续向前逼近。
“张弓——”
手臂挥下,鼓声响起,号令发出,射手松弦。
明军缓缓射击了五次,后金军已经逼近到五十米左右了。
“我军射箭为什么这么慢?”吴穆真是个问题公公。
黄石紧盯着战场,手臂悬在半空,头也不回地解释说:“一个射手最多放十五箭也就精疲力竭了,建奴想在远处吸引我们火力,所以他们慢慢走我军就要慢慢射五箭。对付步兵最后五箭要在二十五步内发射。”
“加起来才十箭!”吴穆算术看来不错,不过黄石认为他要是战后再提问题就完美了。
“吴公公明见。”正全神贯注控制着军队的黄石实在没功夫搭理他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逼近的后金士兵,突然快速挥了三下手臂,鼓声也就急促地响了三声。
“奇数平射,偶数仰射。”弓队的军官听到鼓声就毫不迟疑地下令。
明军射手飞快地上弦,半数射手把弓压低直击下半身,另外一半高高向天发出羽箭。他们飞快地连续射击了五次,前排的后金士兵虽然又挡又躲,但还是有些人中箭了。
不过对于披甲持盾的正规军,弓箭大多没有构成致命伤,几十个受伤的人没入阵后,轻伤的仍然跟在一线的锐士后面走,等着参加博击。
后金越过路障,黄石的鼓手鸣了短促的一声金。
接下来就是一线军官的工作了,略微有些紧张的黄石双手握住缰绳,出了口长气后对吴穆解释说:“这样快速射箭很累,而且要防备敌军站定了射回来,虽然建奴耽误不起时间而且多是威力很小的骑弓,但我们也不能不防。”
金声唤来了弓队的最后一次命令:“弓手后退。”
(第10节完)
看吾长枪能便刺第11节战斗
明军射手放出了最后一轮箭就纷纷消失在枪阵后,明军的队形稍微波动了一下就变成了紧密状。对面的号角声也长长响起,后金士兵飞快地结成了战阵。
跟着又是一声号角响起。后金军齐齐呐喊一声,刀盾铿锵地逼了上来,对面的明军没有刀斧,一旦短兵相接,他们有信心转眼就击溃明军。看到明军排出的密集阵型,后金指挥官都怀疑对手是不是白痴了,这样人挨人一旦面对混战,长枪立刻就成为摆设。
“向右半——”救火营军官用训练时一样平稳口气开始下令,这条命令他们在训练时已经下达了几百遍了。
怒吼着逼上来的后金士兵死死盯住面前的明军士兵,冲着那些陌生冰冷的脸庞发出狰狞的笑容,用力把圆盾顶在身前,然后全身贯注地看着指向自己的枪尖。一步步踏上前来的时候,他们全身每条肌肉都绷紧了,随时准备做出最迅速的格挡和劈杀。
“——转。”
随着救火营军官的大声命令,每个后金士兵都看见身前的明军士兵不管不顾地转过半个身子,把侧面留给了自己,不少紧盯着枪尖的后金士兵目光还被移动的目标带向身体的左侧。
“杀!”
救火营士兵像以往操练的一样同时发出呐喊声,每个人都全力刺出手中的长枪,上百杆枪同时如闪电一般地伸出,大部分都深深插入敌兵握刀而防卫虚弱的右肋,个别右手持盾的后金武士则直接被长枪刺入脸颊或眼眶……
惨痛的呼声顿时响彻了大地,经过贺宝刀的耐心指导,明军士兵几乎同时熟练地转动了一下枪杆,猛地发力抽出。无数条血箭追逐着凶器喷出,在空中化作千万滴形态各异的血雨,或无力地洒落在地,或飞溅得凶手满身满脸。
明军士兵没有人敢去擦拭,都如同训练时一样不发出任何声音地平端着长枪,人人都恢复了突刺的姿态。
近百被创的后金士兵不是内脏被搅碎,就是头部被刺穿,很多人不等倒地就已经气绝身亡,更多的人也就是在地上扭动了几下就死去了,只有个别的人还能翻滚,其中有的人奋力蹬腿但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显然是疼痛已经到了极点。
明军视若无睹地望着前方,在历次的训练中,凡是有敢动一动或者稍微左顾右盼就会遭到猛烈的鞭打,所以他们都老老实实地等待着下一步的命令。
吴穆和两个锦衣卫如同金求德第一天见到枪阵那次一样,都张大了嘴巴看着这屠杀一样的交手。没有刀戈交锋的轰鸣,只有金枪入肉的闷响;没有热血厮杀的喊叫,只有宰鸡一样的杀戮。
黄石看到后金军后排虽然都惊呆了,但也就是微微向后挤了挤,并没有全线退缩,看来还没有到冲锋的最佳时机:“建奴真是勇悍啊,这样的雷霆一击都不能把他们的士气打光。”
旁边的三个人眼珠子都凸得快蹦出眼眶,下巴也都快掉到地上了,对黄石的感叹根本就没有任何反应,可能他们根本就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完全没有听到耳边的话。
直到最后一个后金士兵在痛苦中咽下了气,后金那边的号角声才重新响了起来,后金军士兵涣散的眼神在号角连续响了几次后重新灵动了起来,他们嘈杂着发出声声吼叫来自我振作了一番,然后小心翼翼地重新挪动向前。
因为明军的长枪都指向右手方向,所以除了极少数的左撇子外,后金士兵都很难用圆盾掩护自己的右肋,他们很不舒服地左右摇摆着身体,明明水平方向的明军靠得最近,但主要的威胁却来自持刀的那只手边,黄石看见有些后金士兵还交替了一下握盾牌的手,但不少人舞动了两下就又换回右手去了。
这原本也在黄石的算计中,这样长枪的优势就能充分发挥出来了,明军士兵还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后金士兵也在这个影响下渐渐转变的阵型,和冷冷看过来的明军士兵对视着,弓下腰慢慢小步前进推进。
“很强,真的很强啊,果然是穷鼠噬猫。”黄石看着后金士兵在遭到这样的打击后,仍然一个个把身体扭成古怪的姿势企图扑上来肉搏。
不过这次后金军的队列已经不像上次那样密集整齐了,最前面的几十个人开始突出,走得也最坚定,他们背后的人则要缓慢,眼神也更加犹豫。黄石不自觉地咬着牙狞笑起来:“最勇猛的最先死。”
救火营军官看着后金士兵的脚步,计算着两军的距离,同时再次拉长了命令的尾音……
“向左——”
在以往的训练中,黄石用捆在树上的麻袋来模拟敌军,当麻袋一起摆动过来的时候,每个士兵都要根据命令转动来攻击身旁的麻袋,枪阵中任何一个士兵的安全都交给他的同袍,而每个士兵也都要替同袍清除危险。
一开始人类的保护自己的本能很难克服,但是靠无情的鞭打总算让士兵形成了条件反射,等到这一关度过以后,一切就越来越顺利了。贺宝刀传授了很多诀窍,让士兵刺出的枪越来越有力,越来越准确。
凡是在训练中有士兵被摆动的麻袋集中,负责他安全的人就要被惩罚,随着时间的推移,士兵们越来越信任他们的同伴,服从命令的条件反射也越来越得到固化。
“——转。”
在后金士兵向明军挥起刀光的一瞬间,明军士兵再次无视面前的敌人,全体整齐地旋转了九十度。
“杀。”
和上一次刺杀同样的流畅自如,后金士兵目瞪口呆地看着刚刚还面对自己的敌人,调头把长枪从侧后刺入毫无防备的同伴体内,接着自己的左腰也传来剧痛……
碎骨入肉的沉闷音和惨叫声再次连续地响成一片……
(第11节完)
看吾长枪能便刺第12节收尾
明军士兵再次收枪而立,恢复了攻击的姿态,遍地横流的血液把土变成了红色的泥浆,一时未死的后金武士在这泥泞中翻滚挣扎着咽下最后一口气。
后金军阵后指挥的号角声在这一瞬间嘎然而止,就好像有双看不见的剪刀把它生生剪断一样。后金士兵摇摇摆摆地向后退着,就算是多年的老女真战士,也从未面对过这种屠杀。
沿右斜线攻击无盾侧,就是有些地方所谓的重步兵右翼恐惧症,不过在凭借个人武勇的封建时代,这个战术动作是靠侧翼迂回来完成的,士兵还是本能地要攻击最靠近自己、对自己威胁最大的敌人。在十八世纪近代军队的雏形出现以后,长兵靠正面右刺战术可以轻松击溃短兵冲锋——单方面的屠杀而已,盾牌短兵就此退出历史舞台……火铳也防不住,长矛也防不住,那还要它干什么?还不如双手剑或者手铳呢。(本书是黄石在旅顺看贺宝刀表演时无意发现的,不过没有整体训练的话也玩不了这手。)
这是团队精神给近代军队带来的能力,依靠它可以产生各种灵活的战术并高效率地控制军队。比如当发现敌军注意力向右翼极大倾斜,部分后金士兵有勇气尝试横着走这个危险动作——企图对抗抗右刺战术时,救火营一线指挥官可以得心应手地利用这种弱点从背后攻击,而不拘泥于正面右刺手段。
配合、组织、纪律,把全军看成一个整体而不是指靠单兵战力,黄石心中的激动难以言表——近代军队,这人类历史上杀人如麻的战争机器,终于也追随我跨越了时空来到了这个时代……不要以为近代军队拿着冷兵器,你们封建军队就能有什么机会了。
啪,啪……
一把接一把地刀不停地落到地面,有的后金士兵退着退着就一屁股坐倒在地,张着嘴傻傻地看着眼前匪夷所思的战场,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是屎尿皆流。
当近代军队这只战争之兽第一次张开爪牙,露出它狰狞嗜血的凶猛面目时,被恐吓住的不仅仅是后金士兵。在旅顺见过战争场面的士兵大都在前排和马队,所以明军后面的弓箭手都是新兵,他们也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屠杀,一个个双臂垂下,手中的弓箭纷纷落地。
枪队后两排中的新兵也都脸色惨白,有几个士兵已经无法保持戒备状态,单手以枪支地,捂着嘴竭力要制止呕吐。
黄石绷着脸把马鞭向前一指,身边的卫兵立刻又敲了三声鼓。
“全军向前——看。”
明军前排老兵齐刷刷地面前正前,虽然他们的呼吸都变得很急促沉重,但是训练时惨痛的鞭打回忆还是把士兵们压制得没有发出兴奋的喊叫。
“齐步——走。”
鼓点一声声地响着。救火营军官连续地发出命令,明军挺着枪向前结阵前进,大部分后金士兵磕磕绊绊地后退,手中的盾牌和刀掉得满地都是,他们阵后的号角声也再没有响过。
坐在地上的那些后金士兵一个个目光茫然呆滞,在长枪刺入他们身体前连喊叫都忘了,偶尔有一两个后金士兵发出非人一样的嚎叫,不成章法地舞刀冲上来,不过也都转眼就被长枪戳死。
明军不急不忙地并肩前进,后金士兵连滚带爬地退到路障处他们的号角才响了一声,但这已经毫无意义,被路障绊倒的士兵手足并用地向后逃窜,明军眼前的敌人只有背影了,一个个扒着前面的同伴想跑的快一点。
“放烟火。”黄石见时机已到就一声令下,卫兵连忙向后方的骑兵打出了信号。
用步兵击溃后再用养精蓄锐的骑兵进行追击,从理论来说这样可以最大程度地发挥马匹的体力来追求战果。
雨点般的马蹄声在身后响起时,救火营的军官们立刻喝道:“左右散开。”
看着贺宝刀领着马队如旋风一样地从眼前奔过,黄石的战马也骚动着打起响鼻踏前两步,他用力勒了一下,身后的洪安通忍不住叫出声:“大人。”
“不用管我,这里很安全。”黄石回头环顾了一下身后的近卫:“你们都去吧。”他微笑着大声说道:“都去,都去。”
“遵命,大人。”洪安通一把抽出马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寒光:“谢大人。”
几个近卫也一起拔刀在手,一夹马腹就都加入到贺宝刀的马队中去了,黄石给马队的命令是照着最前面的敌军追击,不必管那些落下的了,自然会有步队跟上解决的。
黄石掉头看到吴穆还在发愣,他的精神状态有点令人担忧,黄石就轻轻触碰了他一把:“吴公公,打仗和保镖还是不太一样吧?”
“嗯?”吴穆发出梦话一样的声音,然后才如梦初醒地猛然大叫:“不一样,不一样,真是太不一样了。”
骑兵小跑过障碍后立刻开始加速,马匹的冲撞加上左右挥动的马刀,逃跑的后金军转眼间就如同麦子一样纷纷倒下。明军步队在骑兵经过后又结成阵型前进,不停地给地上的敌军补枪,没有人擅自脱队去割首级。鼓声还在轰隆隆地响着,那些后排的新兵有的软在地上吐得七荤八素,但也有人挣扎站起,抓起枪跑步向前归队。
“陈旗官,你怎么不早和咱家讲清楚,这打仗明明和你说得完全不一样啊。”吴穆擦了擦嘴角,他刚发现自己口水已经流了一下巴,赶快一把抹了个干净,自觉失态丢脸后他就狠狠地瞪了身边的陈瑞珂一眼,伴随着重重的一声鼻音:“嗯?”
“这个,这个,”陈瑞珂也没有见过这阵仗,他张口结舌地吭哧了半天:“卑职,卑职看过禁军操演,没有,没有……”
“我们不是禁军,”黄石替他解围了:“我们是边军,辽东边军。”
……
“大人,如何处理建奴汉军?”战斗结束后有些汉军成功地活着投降了,赵慢熊指着这群垂头丧气的俘虏问黄石该如何处置才好。黄石纵马上前扫视着他们,人一个个都被捆起来了,而且看起来都捆得很牢。
“一个不留,割下首级带走。”
“遵命。”
下面顿时就是一片哭喊求饶声,每个人都竭力表白他们是被强征入伍的。
吴穆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声:“且慢。”监军的身份让他对杀俘有点意见。
“吴公公请讲。”黄石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客气。
(第12节完)